陸晚丞雖病重至此,但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甚少有狼狽之時,吐血之事更是從未有過。他無法挽救陸晚丞的性命,但至少要讓他走得體麵,走得乾淨澄澈。
血這等汙穢之物,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陸晚丞這一嘔血,像是打開了毒發的開關,血越湧越多,不一會兒,便染紅了衣襟和錦被,人也暈了過去。
“大少爺,”花露哭喊道,“大少爺您彆嚇奴婢……”
“少君,這、這可怎麼辦啊!”
藍風閣的下人沒見過這陣仗,所有人都手忙腳亂的,等著林清羽主持局麵。
陸喬鬆後腦勺撞到房柱後,被幾個夥計壓著跪在地上,全然不見少爺的尊嚴。他見到這麼多血,想起自己當日在那歌姬的身上也是如此,不由目眥欲裂,雙眼通紅地痛快大喊:“林清羽,你瞧見了沒,你夫君吐了這麼多血,他要死了!縱使你一身醫術,給他用再多的千年何首烏,你也救不了他!”
林清羽看著他,驀地低笑了一聲,那聲音寒冷徹骨,配上他那張臉,竟又有幾分妖冶風情之感,直叫人看得背脊發涼。
等陸喬鬆緩過神來時,他已經被藍風閣的小廝“請”了出去。床前的帷幔被放下,唯有人影在後頭影影綽綽。
林清羽忙碌到半夜,算是給陸晚丞撿回了一條命。下人幫陸晚丞擦淨血跡,換上乾淨的衣衫被褥。陸晚丞安安靜靜,一塵不染地昏睡著,好似感覺不到一絲痛苦。
林清羽守了他一會兒,正房派人傳話,說夫人請少君過去一趟。
陸喬鬆跑到藍風閣大鬨一通,還把重病的兄長氣到吐血。這在家宅之中算得上大事,南安侯也被驚動了。他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怒道:“那個不孝子現在在何處!”
鬨到這個地步,梁氏也不再玩虛情假意,以退為進的招數,抽抽噎噎道:“侯爺隻知晚丞在病中,可還記得喬鬆也正病著?”
“他的病如何能和晚丞的比?!他明知兄長病重,還跑到藍風閣大呼小叫,出言不遜,難道不該罰?”
“這自然是該罰的。隻是喬鬆被下人趕出藍風閣後,竟也生生厥了過去。大夫說他身體虛,切不能大動肝火。說句不好聽的話,晚丞他……他已經這樣了,侯爺難道真的要在喬鬆病中罰他,以致他病情加重麼!”梁氏抹著淚,餘光觀察著南安侯的表情,“侯爺是不知道,喬鬆剛找到能治他隱疾的法子,他也是治病心切,想給侯爺留個後,一時衝動才頂撞了兄嫂。侯爺要罰他,我這個做母親的無話可說。隻求、求侯爺能等他身子好一些再罰……”
無後之事一直是南安侯的一塊心病,聽到梁氏說陸喬鬆的隱疾有治愈的希望,不免心生搖擺:“你所言當真?”
梁氏連連點頭:“不敢欺瞞侯爺。”
林清羽冷眼旁觀,隻覺得這兩人是在浪費他的時間。
南安侯看了林清羽一眼,道:“罷了,先讓他們兩個養好身子。旁的事,日後再說。”
林清羽走出正房大院,歡瞳立刻迎了上來:“少爺,侯爺怎麼說。”
林清羽冷笑道:“你還指望他?”
歡瞳不敢相信:“可是三少爺是把小侯爺氣吐了血啊,這事難道就這麼算了?”
“夠了。”林清羽道,“去把張世全找來。”
陸晚丞昏睡了三日,方才轉醒。
陸喬鬆雖免了一頓責罰,但也被南安侯告誡不許再靠近藍風閣,打擾兄長養病。除此之外,南安侯還讓管事去市麵上采買千年何首烏,供陸喬鬆入藥。
陸喬鬆名貴的藥材當飯一樣地喝,銀子不知道花出去多少,卻始終不見效果。這時,他才後知後覺自己可能被那個江湖郎中騙了。陸喬鬆盛怒之下,把郎中關進府中的柴房,揚言他再想不出法子,便砍了他的雙手,讓他要飯都端不起碗。
江湖郎中被這麼一嚇,不知是急中生智還是如何,當真又配了個方子出來,信誓旦旦地說這次一定有效。陸喬鬆將信將疑,按照他的方子配了丹藥出來,吃了幾粒當真覺得身體有了變化:精神亢奮,身體發熱,腰腿也能使上勁了。陸喬鬆大喜過望,自以為過不了多少時日,他那見不得人的病症就該好了。
梁氏亦是喜不自勝。原配留下的嫡子活不了幾日,女兒是太子側妃,兒子若是能治好病給侯府留下後,她的日子也就圓滿了。
如今唯一讓她稍感擔憂的就是,她明明讓人帶消息進了東宮,告訴陸念桃府中近況,卻遲遲得不到回信。
於是,她備了一份厚禮,遣人送給那個幫她們母女傳話的公公。不料公公竟直接把人轟了出去,冷冷丟下一句:“南安侯府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啊。”
梁氏聞言心急如焚,偏偏又打聽不出來究竟發生了何事,舒心日子過了沒多久又開始惶惶不可終日。
她不知道陸念桃“好”在哪裡,林清羽卻很清楚。
胡吉給他帶來消息——他的藥,見效了。
幾日前,蕭琤忽然犯起了頭風,頭疼欲裂,連帶著耳聾目痛,恨不能以頭撞牆。太醫院一眾太醫齊聚東宮,看了半日也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陳貴妃下令徹查東宮的一應用度,從飲食茶水到穿衣用水,細枝末節一個未放過,卻仍舊一無所獲。
這時,陳貴妃的掌事姑姑道,問題既然不是出在太子宮裡,會不會是彆的宮裡?
於是,兩個側妃居住的宮殿也被細細地搜查了一番。陸念桃在自己宮裡點的熏香被搜了出來,經太醫查驗並無不妥。但蕭琤生性多疑,即便太醫說了熏香沒有問題,他還是下令,以後整個東宮任何人不得用香。
蕭琤不是蠢人,同樣的招數,隻能在他身上用一次。林清羽知道,陸念桃已經不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