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燈會晚上才開始,林清羽欲和太後商量崔斂一事,早早進了宮,
當今聖上孝思不匱,慈安宮一應用度皆是宮中最好。他知道太後喜歡菊花,還特意命人做了數十盞菊花樣式的花燈置於慈安宮庭院。天色不過稍暗,花燈便在雪地中綻放,絢麗多姿,盎然如春。
來福看著一片花海,笑道:“太後,皇上對您啊,是用了心的。”
太後興致缺缺:“哀家雖是皇上的嫡母,二十年來也沒什麼母子情分,這些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況且以皇上的性子,哪想得出來這等花樣,想來又是他身邊的那個太監給他出的主意。”
林清羽到慈安宮時,慈安宮的膳房剛煮了一鍋元宵,太後正和小淮王一道品嘗。聽來福前來稟告,太後也不見外,直接讓來福把人請進來。
林清羽進到內殿,就見太後和蕭璃坐在桌邊。蕭璃顯然被精心打扮過,身穿郡王單蟒五爪袍,勁瘦的腰間戴著玉佩,身量雖未長成,五官也是少年獨有的精致秀美,但仍稱得上俊美無儔,世無其二。本應是清風朗月的少年郎,卻是雙目無神,形容呆滯,身上尋不到一絲生機。
林清羽向二人行禮:“給太後,王爺請安。”
太後和顏悅色道:“清羽來了,坐罷。來人,給林太醫也上份元宵。”
林清羽還不習慣家人夫君之外的人喚他的名字。這一年,他和太後同在一條船上,聯手做了數件不能為外人道的絕密之事,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太後是真情也好,是假意也罷,待他猶勝他為陸晚丞之妻時。
林清羽婉拒:“臣在府上已經用過了,就不打擾太後和王爺了。”
太後道:“用過了可以再用。你一男子,哪會連一碗元宵都吃不下。慈安宮就哀家和璃兒,總是冷清了些。你好歹曾是哀家的外甥媳婦,璃兒的表嫂,也算是一家人了。慈安宮沒有外人,你不必拘禮。”
太後話都說到這份上,林清羽便依言坐下。麵前的湯團冒著熱氣,林清羽嘗了一個,外頭的糯米香甜軟糯,裡頭包裹的芝麻對他而言稍顯甜膩。
太後光顧著蕭璃,自己都顧不上吃。若要蕭璃自己吃東西,那就是用手抓起來塞進嘴裡。慈安宮有專門照顧蕭璃的嬤嬤喂他吃飯,太後也常常親手喂他。
湯圓一遞到嘴邊,蕭璃就張開嘴一口吞入,然後細嚼慢咽。即便是心智不足,用食之時也不至於顯得笨拙狼狽。
見蕭璃一口一個湯圓,照顧蕭璃的嬤嬤笑道:“我們小王爺很喜歡吃元宵呢,瞧他開心的。”
聽嬤嬤的語氣,還以為她是在說一個不足一歲的嬰孩。蕭璃如何就開心了,他臉上分明沒有任何表情,這種話也就能哄一哄太後。
太後視子如命,此刻真被哄住了,柔聲問道:“璃兒喜歡吃湯圓嗎?”
蕭璃雙唇微張,盯著太後手中的勺子。
“璃兒叫母後一聲,母後就喂你吃,好不好?璃兒,叫母後——母後。”太後耐心道,“璃兒,跟母後學——母、後。”
蕭璃仿佛身在另一個世界,聽不到太後的聲音,也不會對她的言語做出任何反應。
林清羽道:“元宵雖好,不宜貪食。”
太後頹然落手:“那便算了。把這些都收走吧。”
蕭璃吃不到湯圓,不哭也不鬨,緩緩低下頭,再次沉浸在獨屬於自己的世界。
太後輕歎一聲,難掩失落:“過完年,璃兒也十六歲了。心智還猶如三四歲孩童,還不像其他孩童那般會說話……也不知今生今世,哀家能不能聽璃兒叫哀家一聲‘母後’。”
林清羽問:“王爺是可以發聲的?”他似乎從未聽過蕭璃的聲音。
“國師說,璃兒五感俱全,因魂不在此身做不出反應。”太後苦笑一聲,“他還說,失魂症多容貌近妖,還好璃兒身在帝王家,若他隻是個平頭老百姓,又有這樣一副容貌,也不知要遭受多少苦難。”
林清羽道:“小王爺的確相貌過人。”
太後看了他一眼,道:“總是不及你的。”
“小王爺年少,尚未長成。”
“相貌再好又有何用,哀家倒寧願他相貌平平。”
宮女撤下元宵,端上解膩消食的時果。林清羽提起崔斂,問:“太後可曾見過崔相就西北掛帥一事上表的奏本?”
太後細細回憶了一番,道:“沒有。哀家記得,崔相上朝時對此事態度曖昧,語焉不詳,叫人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