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 102 章【三更合一】(1 / 2)

東南角的高塔上,和前年一樣,擠滿了?圍觀秀才們鄉試排隊的老百姓。

盛言楚一手拎著沉甸甸的考籃,一手捏著文籍,快進貢院時,盛言楚抬眸瞥了眼高塔,高塔上的男男女女皆揮著手助威,熱鬨激情的氣氛使得秀才們忐忑的心情稍稍有些安定。

前年他還是佇立在高塔上的局外?人,時間一晃而過?,這一次他則成了?小螞蟻,被引誘著往貢院這塊方糖裡鑽。

鄉試提前一天進場,除了讓秀才們先適應一晚貢院的環境外?,再?有便是方便貢院的官差檢查考生身上是否有夾帶等。

盛言楚披頭散發的進去後,台階上立馬走過?來一個冷麵官差,查看了?盛言楚的文籍,官差命其在背後一欄簽下自己的名字。

進來之前,盛言楚已經認真的看過?文籍背麵的內容,背麵標注的是貢院的相關注意事項,除了警告外?,還列舉了一堆能帶或不能帶的東西。

接下來的九天裡,秀才們的吃喝拉撒都要在裡麵,貢院為了?防止官吏和秀才們接觸,便禁止貢院向秀才們提供每日的吃食。

八月火傘高張,一般熟食帶進來特彆容易餿臭,秀才們一旦在鄉試期間吃腐壞的食物而生病,大抵這秀才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貢院了,因?為朝廷有規定,進了?貢院,隻要鄉試沒結束,便是貢院起了?大火也不允許主考官打開考棚的鎖。

烈日當空,秀才們若是死在裡邊,屍體腐爛容易招惹蚊蟲蛇蟻不說,屍臭味會讓隔壁的考生犯嘔,據說曾經鄉試就出現過?這樣的例子,最?後整條巷子的考生都沒高中,那些人出來時臉色蠟黃憔悴,九天都要和一具屍體呆在一塊,呼吸不暢外?還提心吊膽,如此怎麼可能考好?

為此,朝廷做出了決定:一應熟食和容易腐爛的吃食均不可以帶進貢院。

盛言楚的考籃隻要硌牙的乾糧和米水,所以不用考慮這個。

除了吃食外?,注意事項上還有一些其他的奇葩要求,比如說有腳臭的秀才需此刻在背麵親筆寫上標記。

“有腳臭就寫。”官差出聲提醒,“若沒有,直接落名字就可以拿考號。”

進場第二道搜查

比外?邊要嚴格,盛言楚低頭寫名字時,忽嗅到一股難聞的氣息,餘光一瞟,隻見隔壁書生的鞋子不知何時脫了下來

盛言楚快速寫好名字,旋即捂住口鼻站到一旁。

脫了鞋襪的書生黏糊糊的腳趾裸露在外動了動,不好意思的朝四周避之不及的人笑笑:“得罪得罪,這是祖傳的臭腳……”

盛言楚本以為官差會給這人拿一些防腳臭的藥,誰知官差提筆在文籍背後寫道:玄武北街七號每日多加兩桶水。

盛言楚哭笑不得,加兩桶水是讓這人多洗幾回?腳嗎?

然而,盛言楚馬上就笑不出來隻剩下哭了。

因?為就在剛才,官差拿著官印在他的文籍上落了紅印,他拿起一看,上麵落得大字‘玄武北街……’。

拇指壓在後邊的字上,盛言楚深吸一口氣,慢慢的移開手指往後看,嘴裡小聲祈禱:“千萬不要是玄武北街八號,千萬不要……”

手一鬆開,手邊的字頃刻映入眼簾。

——玄武北街十一號。

盛言楚臉上倏而綻放出一絲笑容,拍拍亂跳的小心臟,暗道不是六號或者八號已然是大幸,他是十一號,距那位腳臭無比的大兄弟足足隔了?三個考棚,再?臭應該也臭不到他吧?

但,盛言楚高興地還是太早了。

第二道檢查完畢後,盛言楚提考籃跟著官差和一幫秀才們往貢院北邊走,走在他前邊好幾丈遠的那位大兄弟忽然止步在一間考棚麵前,在盛言楚震驚的注視下,大兄弟興奮的掀開考棚上方的布簾走了進去。

盛言楚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考棚,隨後撩起門上的門牌號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遍,看完後盛言楚的心情就跟坐了?過?山車一樣,這會子猛地從最?高點嘩啦往下一飛,直接墜地上西天。

不敢置信的睨了眼正對麵大兄弟,大兄弟還心有靈犀的放下考籃衝盛言楚咧嘴一笑。

盛言楚臉上的表情無語中帶著點認命,‘啪嘰’一下甩開手中的吊牌,隨後垂頭喪氣的掀開布簾走進考棚。

一進去,考棚裡厚沉的發黴氣味撲鼻而來,其中還摻雜著令人惡心的酸臭味,不用看也知道這氣味是從考房後邊的陰溝裡傳出來的。

望著麵前肮臟無比

的考舍,盛言楚突然十分讚成讓秀才們提前一天進貢院的主意,這要是明天一進來就開考,他覺得他會崩潰發哭。

陰溝裡堆積的陳年屎尿無眼去看,隻說這積了兩年灰塵的桌椅和床榻,手搭在上邊輕輕一掃,指腹就黑了?一片。

對麵的大兄弟已經脫了外?衫開始洗刷考舍,盛言楚歎了口氣,也從考籃中拿出布巾沾了?門口桶裡渾濁的水擦拭桌椅。

背對著大兄弟,盛言楚偷偷將小公寓裡切成小塊的肥皂丟進水中,沒有肥皂怎麼行,這桌上除了灰塵,還有一些飯菜疙瘩在上麵,若他沒猜錯,那些黑湫湫的疙瘩應該是前年考生留下來的。

握緊小公寓裡的刷子來回使勁刷了兩三下後,桌上黏起來的菜葉才從桌麵上脫落,布巾一抹,殘留在桌上的白色泡沫立馬消失不見。

擦好桌子後,盛言楚忍不住跑出考棚站在外邊喘起氣來。

“嘔——”

考棚外?稀稀疏疏站著好多秀才,皆滿臉臟汙,有人在家嬌慣一生,哪裡乾過頂著炎熱打掃屋子的活,才進去就被刺鼻的氣味嚇得抱頭逃竄出來,有些人惡心的直接趴在地上吐起來。

秀才們進貢院前大多都是吃了?一頓大餐進來的,當下一吐,還沒消化掉的雞鴨魚肉統統嘩啦吐了?出來,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胃酸的惡心氣味。

盛言楚擦擦額頭的汗水,默默的從考籃裡再?拿出一塊乾淨的布巾將口鼻包裹緊,然後一頭紮進考舍繼續打掃衛生。

鄉試的考舍很窄,但耐不住它深,床榻緊挨著桌椅靠牆,往裡邊走幾步能看到一條貫通所有考棚的陰溝。

盛言楚屏住呼吸,閉著眼抄起旁邊的大長棍子將溝裡黑黑的沉積物往後邊的小洞裡使勁的戳,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隻聽噗通一聲,沉積物啪嘚掉進牆後的糞池。

“呼。”盛言楚鬆了口氣,趕緊倒了?一大捧洗衣粉進池子,然後搬來門口的木桶將洗衣粉衝進陰溝。

洗衣粉是他平時無事時拿小公寓裡的西柚肥皂碾壓成的粉末,很快,令人肚子翻江倒海的氣味終於消散了很多,小小的考棚裡飄出淡淡的西柚香氣。

盛言楚倒不擔心西柚洗衣粉招惹旁人的注意,畢竟貢院準許

考生帶各種香料進考場,隻要是除味的好東西,官差一律不會沒收。

西柚洗衣粉的氣味很清香,再?加上盛言楚沿著牆角倒了?一圈熏鼻的驅蟲藥粉,除非使勁聞,不然很難聞出西柚味。

其實聞出來了也沒事,幾乎沒人認識西柚。

前年他送給夏修賢等人的驅蟲粉藥性很溫柔,但後來夏修賢跟他反饋過?驅蟲藥粉的缺陷。

“好聞,殺蟲也很厲害,但沒過半天藥性好像就沒用了,其他考棚用得都是一些厲害的驅蟲藥,那些蟲鼠蛇蟻就漫天的往外?跑,然後順著牆縫往我的考舍爬。有一天半夜我就險些被一條大蜈蚣給蜇了?,不過?你那藥有一處不錯,就是我吸進去後不會頭暈,旁的書生撒了?藥粉後頭疼得厲害……”

根據夏修賢的意見,盛言楚利用空閒時間對他製作的驅蟲藥粉進行了?升級,除了往裡邊兌了?刺激性的藥末,他還摻了不少?提神的薄荷水進去。

將藥粉沿著牆角倒了?一圈後,盛言楚所在的考舍終於煥然一新,不再?臭氣烘烘。

許是氣味清香過?了?頭,隔壁的書生還跑出來站在外邊嗅了?嗅,但礙於官差過來嗬斥,書生遂沒好意思問盛言楚討要除臭增香的藥粉。

鋪好床榻,盛言楚剛坐下搖著竹扇吹涼,就聽玄武大門口一頓鑼鼓響:“都出來——”

盛言楚從床上跳下來,走出一看,隻見衛敬冷漠的站在門口,左右各跟著一個京官。

站在一側的官差又敲了一遍鑼鼓,等秀才們灰撲撲的從考棚裡都走出來後,官差弓著腰請衛敬上前一步。

秀才們有見官不拜的特權,但那僅限於縣令那等芝麻小官,像衛敬這樣的一郡之守,該跪還得跪。

盛言楚沒扭捏,跟著眾秀才齊齊跪倒。

門口的衛敬和身旁的主副考官低低的交流了?兩聲,盛言楚的考舍離門口近,依稀能聽到京城來得官員操著一口濃厚的京腔和衛敬說著‘衛大人,您請’之類客氣話。

衛敬對著京官拱手,遂斂起笑容望向一排排的秀才,沉下嗓子道:“科舉一關向來嚴謹,本官在此特申,若有夾帶抄襲,私賄考官等行為,一律當場取消鄉試資格,並由其所在縣城縣令著

人即可押回原籍仗責五十大棍,其宗室父母受連坐,皆杖責五十以儆效尤,兄弟近親,均不許其下場來年鄉試,可聽清楚了??”

盛言楚心下駭然,沒想到嘉和朝的科舉連坐這麼嚴峻。

“學生知道了?。”一眾秀才惶恐的齊聲應答。

衛敬滿意的點頭,目光從秀才堆裡一掃而過?,略過十一號考棚處的少?年時,衛敬嘴角微翹了?三分,轉眼又壓了?下去。

貢院栽了一排排的常青樹,此刻常青樹上的蟬鳴聲叫囂不斷,頭頂著烈日,有幾個身體素質差的秀才才跪了這麼一會就開始眩暈。

衛敬臉一虎,冷眼瞪了瞪那幾個搖搖欲墜要暈過?去的秀才,幾個秀才瑟瑟發抖,被衛敬這個一嚇唬,竟清醒了?不少?。

衛敬領著京官從盛言楚身邊徑直而過?,走到玄武巷子尾時,衛敬轉身再次三令五申:“本官言儘於此,若有人膽敢藐視科舉,也不用你們縣令來領人了,直接格殺勿論。”

前麵一大串話是朝廷的規矩,但臨朔郡由衛敬做主,衛敬補一句自己的標準還真的沒人反對。

話一落,秀才們紛紛趴跪在地顫著嗓音說學生不敢。

衛敬沒在玄武北街逗留太久,離開玄武北街,衛敬緊接著趕往下一條貢院考棚巷子繼續威懾。

待衛敬走遠,秀才們才敢起身回到考舍。

跪地太久,住在盛言楚隔壁的一個青年秀才站起來一個頭暈目眩竟當場暈了?過?去,盛言楚腳步微移,想過去扶人時突然又退縮了。

巡邏的官差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走幾步就敲一下鑼鼓複述著衛敬之前所說的話,有官差從暈倒的青年秀才身邊經過時眼睛眨都沒眨,更彆提扶人。

盛言楚手指微動,頓了頓,腳步微轉,不假思索的進了?自己的考棚。

日頭逐漸攀升,貢院外邊的土地被曬得燙人難耐,暈眩在地的秀才遲遲不見盛言楚過?來扶他,隻好喪氣的抹開臉上豆大的汗珠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

進考棚前,男人目光灼灼的盯著盛言楚的考棚看了?好幾眼,咬咬牙,男人不甘心的掀開布簾氣呼呼的走進考棚。

男人奇怪的表情儘數落到了對麵的裘和景眼裡,自從裘和景發現自己的

考棚設在盛言楚的斜對麵後,裘和景激動的在考棚裡一蹦三尺高。

裘和景不由暗暗握緊拳頭,有他在,他絕對不會讓靜綏的盛言楚出事。

所以當對麵男人對著盛言楚的考棚露出一副詭異的神情後,裘和景瞬間提高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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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棚裡,盛言楚將門口的布簾全部放下,一片漆黑中,他嗖得閃進小公寓從冰箱裡拿出一塊冰過的毛巾。

門口的布簾隻有晚上才可以全部放下,為了不引人注意,他趕緊又撐起布簾。

冰過的布巾和他放進考籃裡的布巾是一模一樣的花色,所以並不用擔心被人察覺不異,隻不過?想從小公寓憑空拿出東西得謹慎些,畢竟他進來時候帶了什?麼東西均已經登記,若此時被官差發現不對勁,他有口難辯。

冰鎮過?的布巾冒著絲絲寒氣,盛言楚通過?不間斷的從小公寓換冰鎮毛巾才得以舒服的在考棚裡度過了?一晚。

半夜,盛言楚睡了一覺起來如廁,隻聽旁邊幾間考棚時不時的傳來手拍蚊蟲的啪啪聲,除此之外?,還有聲聲歎氣以及小聲的抱怨聲。

盛言楚充耳不聞,將布簾拉嚴實,臨睡前又沿著牆角撒一遍藥粉。

沒有蚊蟲叮咬,又有冰涼涼的毛巾散熱,盛言楚這一覺睡得極踏實。

翌日,多年的生物鐘將盛言楚從香甜的睡夢中拉起來,伸伸懶腰,盛言楚下床撩開布簾。

此時的貢院靜悄悄,屋外?天幕黑沉,仰頭探望時能看到空中繁星多如牛毛,盛言楚不太懂天象,但知道夏季天上的星星密如細沙時,第二天絕對是個大晴天。

看來,鄉試期間祈盼老天爺下場雨快活快活一回?不太可能了。

黎明時分的貢院有過?堂風,風掃過盛言楚臉頰時微有些癢意,趁著太陽還沒出來,盛言楚跺跺腳站在門口舒展起筋骨來,好迎接白日的科考。

做了?一套廣播體操,盛言楚開始原地踏步。

風吹雲走,貢院兩旁的油燈忽閃忽閃,除了偶爾一兩聲蛙叫,就隻剩下盛言楚細碎的踏步聲。

寅時三刻,貢院玄武前後兩道門開了?,夜色中,一行官差手提著水桶魚貫而入,將水桶提至考棚門口,官差們緊接著敲響鑼鼓。

鑼鼓聲後,睡

著或是沒睡好的秀才皆要起床。

鍛煉一早上的盛言楚跑到門口去看水,水很清,如果能忽略掉裡邊的水草就更好了?。

這樣臟的水拿來做飯肚子不疼才怪,幸好他進來時帶了?一籃子的水壺,倒也不用擔心水不夠,小公寓的水多得是。

隻不過?水桶裡的水是貢院特意給的,便是不拿來煮飯,他也得在規定時間將其用掉,不然官差會起疑心。

鄉試第一場開考於辰時一刻,盛言楚瞟了?一眼屋裡的沙漏,他還有一個時辰左右的吃飯時間。

桌子右側有一口煮飯的小灶,灶台上的小窯罐子他昨天已經刷洗乾淨,淘好米,盛言楚將帶進來的水倒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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