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樂平縣裡開私塾教書的先生, 大多是考了十幾年也隻得個秀才的庸才, 覺得當官無望了才來教書,這種水平的先生, 給一些孩童開蒙是夠了的,在傅老爺心裡, 卻是遠遠不夠格來教他兒子的。
他這邊為兒子的未來擔憂歎氣,傅家寶卻站在樹下, 跟著娘子一塊兒打拳。
自從阿紅帶著阿喜出去經營店鋪後,留在東院裡的下人就更少了,而每當晚飯過去半個時辰後,林善舞總會關上東院大門,然後帶著傅家寶在院子裡打拳。
傅家寶一開始那個懶啊, 能偷懶歇一會兒那就絕對不會老老實實跟著打拳, 非得林善舞舉著擀麵杖在後頭追著打, 他才肯安分一些。
不過一天天練下來, 傅家寶卻也從中悟出了些樂趣,現在一天不打拳, 就覺得身上不舒爽,等打完拳酣暢淋漓地流一身汗,再去洗個澡, 然後在屋子裡點兩盞燈, 兩人對坐著,一個校對賬目,一個對著書本抓耳撓腮。
林善舞教給傅家寶的拳法是她自創的, 難度不高,卻能最大程度地調動身體的所有肌肉,讓每個部位都得到充分的鍛煉,這麼一天天練下來,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傅家寶躲閃她的擀麵杖都靈活了許多。
林善舞手裡握著擀麵杖,站在一旁矯正傅家寶的動作,傅家寶一邊慢吞吞地打拳,一邊問娘子:“左家的案子也不知什麼時候能了結。娘子你以後打算怎麼安置小月?”即便已經知道了小月真正的名字,傅家寶還是習慣叫“小月”,原因無他,小月叫起來順口,還比左知嫣少了一個字,多省事!
林善舞道:“按照原來的約定,留她三年,等三年後她要去要留,全憑她自己。”
“啊?”傅家寶收起手站直身,“那咱們不就虧了?”
林善舞疑惑地看他。
傅家寶跟她分析,“娘子你想,小月雖說可憐,但她再可憐也不關咱們的事兒啊,她本就是你買下來的丫頭,你前頭教她做胭脂的手藝,還允諾三年後放她自由身,這已經仁至義儘了。後來你為了她家的事,又冒險去錢家打探消息,還去跟蹤錢致知,我還帶著她上衙門敲鼓了,要不然她那膽子小的跟老鼠似的哪裡敢去。”
林善舞看著他打起算盤來毫不留情的樣子,微微笑道:“那你想如何?”
傅家寶算盤打得劈啪響,“咱們應該讓她報恩啊!”
林善舞目光古怪地看著他,“你不是說路見不平要拔刀相助,怎的還挾恩圖報?”
傅家寶理直氣壯道:“這能一樣嗎?娘子你想想,萬一三年後她帶著你教的手藝跑到外地開店,不就搶了咱們的生意?咱家的店雖說開在樂平縣,但以後生意做大,肯定能賣到京城去,到時候另一家鋪子裡有和咱家一樣的貨,那得多離譜?你說那些商人是來找咱們家進貨,還是去找小月進貨?哪家算正品?咱們對她有恩,她將來要是跟咱們搶生意,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那都太膈應人了。”
林善舞前頭做這個決定時倒沒想到這一層,畢竟她的那胭脂鋪還那麼小,她隻是想掙些錢夠自己花用罷了,還從未有過將生意做到京城去的野心。
此刻聽傅家寶這麼一提,她才猛然想到,靠著手裡的秘方,她完全可以在這個時代將露華軒做成一個全國馳名的品牌。
傅家寶見娘子陷入思索,就知道她聽進去了,於是立刻道:“就是這樣,娘子,咱們有恩於小月,小月又學了你的手藝,咱們應該把小月留在身邊,把她養成你的左右臂膀,到時候給小月分紅什麼的,這樣小月能過得體麵,咱家將來也不至於多個對手,不是兩全其美?”見娘子沒反對,傅家寶信心大增,又繼續說下去。
林善舞見他說著說著連將來給小月找個什麼人家都想好了,看著傅家寶的目光頓時不同了。
傅家寶被娘子那樣一對清淩淩的眸子注視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娘子為何這般看我?”
林善舞大大方方笑道:“隻是突然對你刮目相看,夫君想得可真長遠。”
要是一般人被誇了,就算不會不好意思,也多少會自謙一番以顯示風度,但傅家寶不。他被娘子誇了,倒是得意得很,立刻眉飛色舞道:“我就知道娘子你會聽我的,畢竟為夫這提議可是經過深思熟慮,英明無比……啊!”
林善舞一棒子敲在他屁股上,笑得如沐春風,手下卻半點不留情,“我方才教你的都忘了?彆以為跟我說話就能偷懶。”
傅家寶立刻張開雙手擺出打拳的架勢,訕訕道:“娘子誤會了,為夫絕沒有這個意思。”似乎是生怕娘子又一棒子打過來,傅家寶立刻抬腳一踢,又打出兩拳。
林善舞在旁邊看著,眉心微蹙,發髻上那根白玉簪子在月色下瑩潤生光,卻及不上她肌膚的光彩,“我記得這一式我教過你不下三遍,你怎的又錯了?”
傅家寶撓頭道:“我這不是忘了嗎?”
林善舞又給他演示了一遍,問他記住了嗎?
傅家寶拍拍胸膛說記住了,結果又錯。
林善舞又演示了兩次,每次傅家寶都說記住了,但沒有一次不出錯。
林善舞眉心蹙得更緊,問傅家寶是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