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家寶跟著明景走時, 林善舞去了一趟露華軒。
這個世界的脂粉, 多是用鉛粉來做,有的甚至為了調出更漂亮的色澤, 加入了長久使用後對肌膚有害的東西。林善舞製作脂粉的方子卻是從那個武俠世界弄來的, 用了之後不說能改善肌膚, 但最起碼是對皮膚無害的, 長久使用也不必擔心隱患。
露華軒經營了大半年,已經在這樂平縣徹底站穩了跟腳, 鋪子裡的東西是好是壞,那些用了大半年的姑娘心裡自有一杆秤,因此露華軒的東西雖說花樣少, 品種也沒有彆家那樣繁複,但生意依舊越來越好。相較之下,其他鋪子幾乎要被擠得沒了生意。
林善舞走進露華軒時, 阿喜正笑容滿麵地送一位挑選了許多脂粉的夫人出門,她一回身,就看見了戴著冪籬走進來的林善舞, 立刻驚喜地換了一聲, “少奶奶!”
林善舞微微點頭看她, 此時的阿喜,已經看不出半點當初畏縮怯弱的樣子, 反而落落大方,很有獨當一麵的樣子,看來在鋪子裡當夥計的確很鍛煉人啊, 就連阿喜這丫頭都脫胎換骨了。
林善舞任由阿喜引著她到鋪子後頭的小院裡坐下,看了眼院子裡晾曬的花草,認出其中有好些是用來調製胭脂的,說道:“小月來了?”左家那案子結了沒多久,官府就賣掉了錢家充公的財物,還給了左知嫣一些補償,大概相當於她家當年被迫賣掉的那鋪子的價錢,錢不算多,但也足夠她開間小鋪子或是買上一些地過活了。不過左知嫣堅持不肯離開傅家,而是想要留下來報恩。如今露華軒賣出的大部分胭脂,都是她帶著另外幾個丫鬟在做。
阿喜搖頭道:“小月姐沒有來,那花草是阿袖曬的,她病好以後,就四處找活兒做,最後阿紅姐做主讓她來鋪子裡幫忙了,等鋪子關門後,她再將這花草帶回去給小月姐。”
“阿袖?”林善舞疑惑地一挑眉。
許是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阿袖從一間小屋中走了出來,卻原來是袖紅。
“少奶奶安好。”已經改名叫阿袖的袖紅走到林善舞跟前,有些不自在地行了禮。
林善舞自從那天給她請了大夫後就沒再過問了,此刻見她已經完全恢複,便點點頭不再關注。因為這時候,阿紅聽說她來了,快步過來,低聲道:“少奶奶,萃華軒的老板求見。”
當初錢老板的月容莊是這城裡第一大的胭脂鋪子,那萃華軒便是第二大,生意比不上月容莊,但也不錯,隻是如今露華軒在城裡名頭響亮,一些小鋪子見競爭不過轉行做了彆的,隻有這萃華軒還在硬撐著,自打過年以來就學著露華軒在節日裡做活動,送東西甚至送得比露華軒還要大方,隻是脂粉這東西,就跟廚師手裡的菜一樣,客人用的好了才肯買賬,否則你送的東西再多,價錢再便宜,人也不樂意搭理。
如今萃華軒的生意越來越不景氣,林善舞目光微微一轉,就差不多明白了萃華軒老板的來意。
她道:“請那位佟老板在雅間坐下,我稍後就來。”
露華軒如今的店麵大了,便找了個地方用屏風隔出個小間來,擺上一副桌椅,時不時也有客人會用上,那屏風上的花草圖是林善舞自己畫的,比不上那些浸淫多年的大家,但瞧著也是賞心悅目,靠著這幾幅畫,把這小地方稱作雅間倒也合宜。
佟老板走進露華軒時其實是有些尷尬的,儘管這店裡的夥計對他很客氣,但他心裡總有股難言的彆扭。同行相輕,他在城裡經營胭脂鋪子這麼多年,比不得錢老板也就罷了,畢竟那人手段見不得光,他自詡是正經人,不肯用那種鬼蜮伎倆搶生意,所以生意差些也沒有不平的地方;錢家倒了以後,他滿以為自己用心經營,早晚能更上一層樓,誰能想到那小小的露華軒竟然背靠傅家,眨眼就買下了錢家原本的鋪子,如今生意好得連月容莊最盛時也沒法比,更是把他家萃華軒比到了塵埃裡,而這鋪子,聽說傅老爺沒有經手半點,全是他家兒媳一步步做起來。
佟老板想到這兒就不由臉紅,可露華軒一沒打壓人,二沒搶生意,人家的貨是實實在在的好,任誰也不能說什麼。眼見自家的生意越來越差,上個月竟還虧了幾錢銀子,佟老板終於坐不住了,深思熟慮後,還是親自來了露華軒。
而這露華軒裡還有一兩個個認識他的熟人,佟老板眼見那兩人要轉過來,連忙抬袖遮臉,不敢叫那些人瞧見。
這露華軒的掌櫃雖是個女子,還是個瞧著年紀不大的丫頭,但佟老板絲毫不敢小瞧她,剛巧那傅家兒媳,這露華軒的老板也在,佟老板就被請進雅間裡坐著。
入了雅間,那屏風擋住了他的身影,佟老板總算舒了口氣,抬起袖子擦了擦臉。
不多時,便有一頭戴冪籬的女子走了進來,佟老板心知這便是那位林老板了,連忙站起來打招呼。
林善舞摘下冪籬,看了眼站在麵前身量不高、麵容敦厚的中年男子,含笑道:“佟老板快請坐。”
接著,阿紅便端進來兩盞花茶,佟老板掀開茶蓋,一看沉在水底層層疊疊的一朵小花,微微吃驚,他在林老板端起茶杯後,也跟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入口清甜微甘,再細細一品,隻覺得滿口留香,的確是好茶,他立刻恭維了一句,道:“貴點這茶水,若是拿出來開一間茶樓,想來生意一定興隆。”
這花茶隻是林善舞挑出一些合適的花朵隨意泡的,聽見佟老板誇讚,她不置可否,開口道:“佟老板有話不妨直說。”早早把事兒辦完,她好回去給傅家寶慶祝,要是回去晚了,那小氣的夫君指不定又要念叨。
佟老板確實是有求於露華軒,見被林老板看破也並不奇怪,畢竟這女子能把生意做得有聲有色,他可不敢拿她當尋常的內宅婦人看待。因此也不多猶豫,就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原來在生意每況愈下甚至虧本後,佟老板便大膽地做出決定,不再向原來的貨商進貨,轉而向露華軒進貨。將來意說出後,佟老板便有些忐忑地等待林老板回複。
林善舞早就猜出佟老板是在生意上有求於她,沒想到竟然是想要向露華軒進貨,要知道他們可算得上競爭對手啊!
她微微沉吟,“佟老板想要向露華軒進貨,這價錢可不便宜啊!”
佟老板苦笑道:“我知道。”隻是萃華軒已經開始虧錢了,而他自家又沒有上好的胭脂配方,在這麼下去,要麼轉行,要麼關門大吉。他做了這麼多年生意,若是轉行,又得重頭開始,實在是冒不起這個風險。
佟老板所想的是,萃華軒和露華軒兩家鋪子離得遠,露華軒在城北東街最繁華的地段,萃華軒在城南,佟老板不止一次看見城南的客人為了一瓶胭脂,專跑到城北去買,甚至托人代買,這一來一回得小半天,耽擱不少功夫。佟老板想,若是他能在露華軒進貨,打上露華軒的招牌,生意好起來了,也方便了城南的客人,兩家都能賺錢,豈非皆大歡喜?
他以為這項提議,林老板怎麼找也該考慮一會兒,誰知林善舞聽了,卻是搖頭道:“佟老板應當知曉,我家的胭脂都是自個兒做的,平日裡自個兒鋪子裡都供不應求,又哪裡有多餘的賣給佟老板?”
佟老板聞言,大失所望,有些喪氣道:“耽擱林老板了,我……”他想說這就回去了,卻被林善舞喊住。
隻見這生得麵容秀美,眉眼間卻又幾分英氣的女子從容含笑道:“佟老板且慢,我這兒有另一樁生意,不知佟老板可要考慮一二……”
林善舞談完生意從露華軒裡出來時,天已經擦黑了,她趕緊讓車夫回去,等快到傅家時,就見大門口的燈籠下麵站著個人,個兒高,身子卻略顯單薄,瞧著有些瘦削,身上披著件狐狸毛的大氅,在二月的夜裡耷拉著腦袋,似乎有些沮喪。
林善舞心裡不由湧起了幾分愧疚,她光顧著談生意,竟錯過了時辰,也不知他站在門口等了多久。
馬車奔馳的動靜傳來,傅家寶轉過頭一看,見到拉開簾子朝他這兒望的娘子,目光一亮,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暗淡下去。
“娘子,你回來了。”他慢吞吞地走近,正要伸手扶著娘子下來,卻見林善舞已經跳下了馬車。他剛要遞出去的手頓時縮了回去。
林善舞卻沒注意到這點,以為傅家寶犯懶,見他走得慢也沒在意,她道:“你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