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不曾說話, 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秦覽卻已咳了一聲:“長輩說話,你一個小孩家家的, 不要亂開口!”
同樣都是插話, 秦貞娘便得了一句好的,自己卻得了一句訓斥, 秦淑心中更是不忿, 把什麼規矩道理都拋到了腦後:“父親, 向來田莊鋪子,隻要派人看管, 年底收賬就可,從來沒聽說搬家就要賣產業的,若是賣了, 一時又難置下好的,豈不是虧了?”
她這些年跟著金姨娘,也學得些生意經,這幾句話倒確實是正理, 秦覽看了一眼對麵的妻子不曾說話, 正要開口,楊氏卻自家出聲了:“三姑娘這幾句話, 很有道理, 你的好意, 母親心領了,我到時候托你舅母她們在蘇州金陵左近替我多留留神, 想必也能買到好的,倒也不必懸心了。”
這番話,楊氏本不必對一個庶女說, 然而她還是說了,不為彆的,就是要傳話給金姨娘聽見。
這秦府二房吃用的,大多是楊家給的產業,從前看秦覽和子嗣的麵子,給她些好處,如今不願給了,原樣收回,她金姨娘一個女賬房而已,又能奈何?
秦淑見秦覽一言不發,知道此事已經做定,腦中不由得一片空白。這些時日來,姨娘所慮的,便是怎麼把那幾家鋪子田莊的好處仍捏在手裡,一時說要收買章來管事進言,一時又說收買管事們藏下些收成給她們,一時又說母子三人一齊去跪著求老爺,沒一個能做準的。
再想想,太太一向心慈,老爺又看重恒哥兒,這事一時想必還做不下來,誰料太太直接來了個釜底抽薪,一氣兒把產業都賣了,如此一來,不論什麼收成,也沒法歸在自己母子三人手裡了。到時候,總不能厚著臉皮再去說,老爺太太,你們發發善心,再舍些銀錢給我們吧,便是老爺肯,太太和楊家如今也不肯的了。
秦淑此刻隻恨楊氏奸猾,卻全然忘了,那產業,原本就是楊氏名下的。她心下恨恨,不由得詛咒楊氏,到時候淨買到些官司債務纏身的產業才好。
楊氏又換了個話頭:“我們先回晉州,這裡的事物還須慢慢交割,得有個主子坐鎮,便由商姨娘留在這裡,牛媽媽從旁協助,這樣也可萬無一失了。六丫頭以後跟著姐姐們,不必覺得孤單。”
秦珮心裡猛跳幾下,抬起頭來就要說話,才張口卻看見了楊氏意味深長的眼神,她頭腦中一個激靈,要求情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訥訥地應了幾聲是,又埋下頭去。
太太的意思,她看得明白,是要將姨娘獨個兒留在這裡坐冷宮了。可是,她能說什麼?商姨娘犯了家規,本就是該受罰的,如今沒打沒罵,隻是不叫跟著回晉州,已是很好了。
理是這麼個理,秦珮再明白,心裡也放不下來。母女兩個,不論好壞,這些年也是相依為命的,商姨娘固然是古怪無常,到底也抱著秦珮親過拍過,疼過愛過的,陡然間叫親母女兩個分開了,再見的日子還不知在那裡,秦珮心裡,怎麼也邁不過這個坎。
可是再看看三姐,秦珮心裡又知道,太太對自己,已是留了麵子的,金姨娘那頭,連麵子帶裡子,一並都丟了乾淨,自己這裡,太太好歹還糊了一塊“看守家業”的窗戶紙,給母女兩個留了三分麵子呢。
想到這裡,秦珮又多說得幾個字:“女兒都明白的,代姨娘謝太太的大恩。”
楊氏點點頭,麵上甚是滿意。秦覽見此間事情已了,便起身帶頭去用飯。秦芬覷了覷眾人的臉色,想了一想,輕輕一拉秦貞娘的袖子:“四姐,給二表姐繡的那披風,是不是要搬家前送出去?”
秦貞娘“呀”了一聲,將這事說給了楊氏,秦覽聽了,倒回頭應聲:“貞娘所慮甚是,搬家的時候忙忙亂亂,說不定東西就丟了,英王妃大婚在即,咱們可要小心在意些。”
如今隻秦覽一個人喚楊二姑娘作“英王妃”,眾人都已慣了,也不挑這個字眼,聽他應下,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談了起來。
秦貞娘方才是受了秦芬提點,這時有意叫秦芬露臉,道:“送禮也得有東西包著,這倒不必太挑揀的,不如叫五丫頭繡一個包袱,也好練練針。”
楊氏點點頭:“這話很是,六丫頭也一起。”
秦珮聽了,知道這是楊氏恩賞自己懂事,連忙打疊精神,開口謝過。
秦芬抬眼看去,見秦珮強顏歡笑,心下微憫,然而,她終究也是不能說什麼的。將秦珮與商姨娘隔開,於情於理,都是為了她好,更何況,各人有各人的苦惱,秦芬自家,也是滿肚子心事。
於秦珮來說,恨不得和商姨娘母女相守,可是,對秦芬來說,卻巴不得徐姨娘留在此處養胎,她可是聽說,徐姨娘那裡,發現好幾次不乾淨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