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 桃香就照吩咐,早早喚了秦芬起床。
當著眾人,秦芬被楊氏給了個沒臉, 也不去計較盤算那許多,昨兒回院路上, 秦珮悶了一肚子的話, 一路上幾次三番想開口,都被錦兒給按了回去, 秦芬隻作不知,與秦珮互相道了句好睡,施施然進了屋。
秦芬知道,現代社會的老板且還有許多隨心所欲踐踏下屬尊嚴的呢,更遑論楊氏這個封建時代的後宅之主。與楊氏理論, 那顯然是白日做夢,倒不如自家謹小慎微些, 還更實際。說到底, 楊氏也不曾出言訓斥她,大約昨兒乍一聽見徐姨娘挑挑揀揀, 心中有些氣, 出了也就好了。
沒法子, 人活在這世上, 總要受些氣的,若是小氣忍不下, 隻怕還要受大氣。
這日穿的衣裳,是秦芬睡前親自挑的,如今老太太病重,楊氏待她又有些陰晴不定, 秦芬特意挑了件天藍色繡折枝花卉的對襟褂子,下頭配一條素淡白綾裙兒,頭上也不戴大首飾,零星點綴幾朵燒藍珠花,一身打扮中規中矩,襯得秦芬整個人都老成了些。
桃香知道姑娘在太太麵前得了個沒臉,也不多問,自家也學著姑娘,穿了身老氣橫秋的衣裳,兩個人出得門來,迎著天光一照,倒都好似大了幾歲。
主仆二人不由得相視一笑,秦芬心頭鬆快了些:“走吧,給太太請安去。”
秦貞娘與秦淑住一個院子,她如今本就不願意與秦淑一道,心中又存了事,便特地起了個大早,橫衝直撞地進了楊氏的屋子:“娘,我來了!”
楊氏才梳洗畢,妝都沒上,肩上圍著大布巾,素白著一張臉,瞪了女兒一眼:“回了老家,還這麼大呼小叫的,等進了學堂,先生準要說你了!”
秦貞娘卻不曾接口,隻道:“娘,我想了一夜也不曾想明白,你做什麼突然給徐姨娘和芬丫頭好大一個沒臉?徐姨娘做的事或許不合你的心意,可是芬丫頭到底不曾做什麼呀。”
“這話聽著耳熟,仿佛從前你替秦淑辯白時,也曾說過的。”楊氏心情尚可,倒與女兒開起了玩笑,“你那時說,金姨娘爭搶,隻是她一人所為,秦淑卻不曾與你爭搶過。後來呢,秦淑那丫頭究竟還是露出了本來麵目,雖不曾明著與你爭搶什麼,暗地裡給你使的絆子可不少吧?平日裡,雞毛蒜皮的事,也不清淨吧?”
秦貞娘一時無話,摸了摸耳垂上掛著的墜子:“芬丫頭和秦淑,不一樣的!”然而怎麼個不一樣,她這直心快口的,卻說不清楚。
楊氏自然知道,秦芬和秦淑,一個是真厚道,一個是假老實。從前逼著女兒與秦淑親近,女兒總有許多不樂意,三五不時就要回來抱怨兩句,如今女兒自家與秦芬交好,卻是天天口裡心裡惦念著,有吃的喝的也常想著五丫頭,冷眼看下來,兩個庶女,確是不同的。
可是,她這裡要敲打徐姨娘恃寵生嬌,如何又能單獨給了秦芬臉麵呢。若是叫徐姨娘以為可以借著子女往上爬,真到了肚子裡的那塊肉瓜熟蒂落那一天,豈不是又要母憑子貴,再憑空多出一個金姨娘。
回府的路上,紫晶提醒她徐姨娘可能恃寵而驕,彼時她還隻當紫晶是過慮了,待到徐姨娘開口要起了藥膳,楊氏才猛地警醒,妾就是妾,天生就該低頭做人的,做主母的,決不能待她們過分寬和了。
“你瞧你,急什麼,你隻想想,我可曾對芬丫頭說一句重話?”
秦貞娘見自家娘親不曾把話說絕,知道她也不是當真惱了秦芬,於是立意替庶妹爭上一爭:“娘,徐姨娘那裡我管不著,可芬丫頭與我是好的,你看我的麵子,也彆太為難她了呀。”
楊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才多大的人,能有多大的麵?你二表姐如今已是王妃了,還不曾對我說過這樣托大的話呢,等你哪日也作了王妃,再來用麵子壓我也不遲。”
秦貞娘將腳在地上輕輕一跺:“娘,待會她們來了,瞧見我先來,準都知道我是來給芬丫頭求情的,若是你還待芬丫頭照舊,豈不是顯得我沒麵子?我不管,我不管!”
從前女兒從來沒這樣蠻纏的模樣,如今玩笑似的耍賴皮,定是心懷寬暢的緣故。楊氏想到秦芬平日的好處,又想到她一個半大孩子,此次回晉州,將六丫頭和秦恒照應得妥妥當當,可算是大功一件,種種事情算起來,倒有意輕輕放過這孩子的,隻是不好太輕易許下,於是道:“既如此,那看芬丫頭的言行舉止了,若是她自家是個懂事的,我自然要疼她。”
秦貞娘這才罷休,見丫鬟們忙著服侍楊氏梳妝,也不上前,隻坐在一邊,笑嗬嗬地托腮看著,過得片刻,一指紫晶:“給娘戴那支紅寶金簪子,我瞧那個色亮,襯得娘氣色好。”
紫晶應了一聲,依言拿起簪子,楊氏趕緊攔住:“貞娘快出去,彆添亂了!”紫晶頓了一頓,忽地回過神來,放下那支紅寶簪子,向妝台上重取了一支嵌著黃碧璽的,對秦貞娘笑了笑:“姑娘與我玩笑來著,這時候,哪裡好戴紅寶石的呢。”
秦貞娘倒當真不曾想到這一節,這時被紫晶一點,連忙把自己的打扮也看了一遍,幸而蘭兒是個細心的,給主子打扮得一絲不錯,秦貞娘嘻嘻一笑,扭身出去了:“我替娘看看早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