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正心煩意亂, 說話的聲氣便嚴厲些:“有話就說,怎麼你竟也周到起來?”
上一個周到的,可不是碧璽, 她如今雖有個總領姑娘們起居的差事,實際上卻是大不如前了,紫晶隻覺得冷汗都滴了下來,連忙把聽到的話,一五一十, 悉數告訴了楊氏。
楊氏聽了, 半晌不曾說話, 盯著外頭漸漸亮起來的天色, 臉色是說不出的沉鬱。
紫晶見了,心下愈發惴惴,把方才說的話在肚子裡顛過來倒過去地咀嚼了好幾遍, 才要開口描補兩句, 卻聽得楊氏道:“行了, 我知道了,你去打探打探府裡的事, 叫了碧璽來服侍吧。”
現下碧璽並不曾進得上房來,隻在下頭盯著小丫鬟們收拾庫房, 楊氏陡然又命她進來,紫晶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低低應了個“是”,慢慢退了出去。
撂下了金姨娘,按住了商姨娘,又留得青萍在那裡作一副眼睛耳朵,楊氏隻當這二房裡, 一切都該平順了,誰知道,回晉州的路上竟是個漏口,金姨娘與商姨娘兩個在害人這件事上,竟不謀而合起來。
徐姨娘的事,起先是商姨娘作下的手腳,她出身極其微賤,有旁人不曾聽過的一些醃臢見識,弄得徐姨娘胎氣不穩,慢慢落起紅來,如今尚不知是在什麼地方下手,此事還待慢慢查證。
單隻這一件事還罷,徐姨娘起先還安生養胎,禁不住又有婆子在她麵前嚼舌,隻說太太不喜下頭姨娘們有孕,弄得她心驚膽戰,竟又不好起來。
這事不必挑明了說,楊氏也猜到是金姨娘弄的鬼了,她這人搬弄是非、顛倒黑白是一把好手,自家心生暗鬼不算,還把個女兒也教得不上台盤,幸好秦恒自幼在外院啟蒙讀書,算是沒長歪了去。
這時想想徐姨娘的種種,隻怕她是孕中多思,有些被嚇怕了,楊氏這時也知道,自家實是有些冤屈了徐姨娘的,然而她一個正室絕無可能去向妾室低頭,再一想,徐姨娘竟是非不分,不來信自己,反倒信那些個小人嚼舌,那份愧疚又淡了五六分,待碧璽進來時,楊氏也就將這事拋在腦後了。
碧璽如今也猜著了太太的意思,上房這裡,自己是絕無可能再回來的了,明著命自己總領姑娘們的事,實際上隻怕還是為著四姑娘一個,往後自己說不得就要跟著四姑娘去婆家做管事的,這份前程,也不算低了。
想明白了這些,碧璽便安下心來,也不往上房湊,除了日常給楊氏做些針線獻上,隻埋頭當好自己的差便罷。
碧璽不往前湊,上房的丫鬟們且都巴不得呢,這些時日,爭先恐後在楊氏跟前露臉,更無一個往碧璽那裡走動的,生怕叫主母瞧見了問一聲,又順帶著想起碧璽來。
今日紫晶猛地去碧璽跟前一喚,她還愣得一愣,看看身上沾了灰的素麵衣裳,往屋裡去換了身鮮亮衣裙才往楊氏麵前來。
“姑娘們的東西,可都安頓好了?”楊氏隨口問了件家常的事。
“回太太的話,三姑娘不曾帶得行李回來,一頭要使人往大太太那裡要些,一頭要外頭采買些,尚未安置妥當,其他三位姑娘,都安置妥了。”
“嗯,這幾日張媽媽事忙,須得有個人去幫幫她。你回去收拾收拾,跟著她吧,庫房的事交給旁人就行。去了張媽媽身邊,凡事多留些心,好好學些本事,往後啊,用處大著呢。”
這句話,隱隱有些許諾前程的意思,碧璽心中一喜,沉聲應了下來。
楊氏點點頭:“你去叫六姑娘過來。”
碧璽心裡倒是一奇,然而秦珮不比秦芬與她親厚,她也不多問,依言便去了。
到得秦芬院中,姐妹二人正對坐在廊下喝茶,見碧璽來了,也不稀奇,隻當她是來囑咐些家常,姐妹兩個一齊站起身來,秦芬指了桃香倒茶:“碧璽姐姐請坐著歇歇。”
碧璽心中雖然待五六兩個姑娘有親疏,明著卻都是一樣的,這時對桃香笑著搖搖手,依著長幼次序問過禮,笑盈盈地對秦珮道了一句:“六姑娘,太太喚你過去呢。”
在楊氏麵前,親女兒自是排頭一個,剩下的這些庶女們,秦芬又是最受看重的一個,往常楊氏心緒好時,也常喚了秦芬去問問話,說些什麼倒是其次,這份恩賞才是難得。
秦淑與秦珮,一個心機深沉,一個性子急躁,楊氏偶爾叫她們去全一全麵子,還真不曾特意單獨叫過她們倆。
秦珮愣怔半日,猶不敢相信,見眾人隻看著自己,用力咽下口唾沫,問:“碧璽姐姐,太太喚的是我,不是五姐?”
碧璽從前待這位頑劣的六姑娘隻是尋常,可是這大半年來,這姑娘有一半算養在上房,人也學得乖順不少,此時懵懵懂懂的模樣,倒有些惹人憐愛,於是好心地提點:“老爺那裡來信了,太太事忙,不會多留六姑娘的,六姑娘且寬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