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看著秦淑滿臉得色,不緊不慢地補上幾句:“太太說了,三姑娘展眼要嫁人的,該選貴重些的首飾。瞧奴婢這笨腦子,方才竟忘了說,幸好呀,三姑娘自家有數,既如此,奴婢這便告退了。”
這意思,下頭幾個丫頭的首飾,是打著玩的,自己的那套,便是出嫁時要戴的大首飾了?
成親這樣大的事,太太也敢一三百兩隨意打發了?姨娘究竟忙些什麼!太太都快要把自己逼得沒地放站了!
秦淑氣得雙手在袖中抖了起來,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
“我頭疼,要回去歇著了。”秦淑撂下這麼一句,頭也不回,急急奔了出去。
秦貞娘也不多留,笑盈盈地與兩個妹妹約定了改日一道喝茶,命丫頭送了一人回去。
到了屋裡,秦珮忽地歎一聲氣:“五姐,方才我瞧三姐的模樣,真是可憐。”
秦芬看了看秦珮,見她皺著個小臉,半大的人兒竟好似愁得很,便打趣她:“你往常不是不喜歡三姐的,怎麼今日倒幫她說起話來。”
丫鬟們方才沒敢收了棋盤,隻照樣搬進屋裡來,秦珮一屁股坐下,隨手將棋子推得亂七八糟,好半晌才道:“我也不是幫她說話,三姐還有親姨娘和親兄弟呢,都這樣了,我以後,可要更加聽太太的話才行。”說罷,又埋下頭去:“五姐,我怕我做不好。”
近些日子,一個秦貞娘,一個秦珮,已連著兩人在秦芬麵前訴苦了。秦芬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姐妹們的知心人了,大約,是因為自己少說旁人閒話吧。
嫡母和庶女的事,秦芬自己都還理不清呢,原不該多嘴的,可是她見秦珮半大孩子滿臉惶惑,終究還是心生憐憫,把那“事不關己不開口”幾個字,擱到了邊上。
秦芬輕輕坐在秦珮身邊,安慰道:“三姐那是自己不尊重,怨不得太太不待見,你是乖的,太太一定疼你。”思忖半日,還是未敢將那消息透露出來安秦珮的心。
秦珮忽地抬起頭:“可不是!三姐張口就要那樣貴的首飾,便是山大王搶錢,也沒那樣狠呀!我要是太太,我也不高興。”
她說著,忽地明白過來:“隻怕紫晶就在旁邊等著呢,她若好好地,紫晶便不說什麼,她若是作妖,紫晶便將那首飾說成是成親的,反正話是她先說下的,再反悔也晚了。哎呀,到底還是太太高明!”
見秦珮又咋呼起來,秦芬不由得一笑,心下卻慶幸,幸好不曾把金姨娘要出家的事透出來,這孩子如此沉不住氣,哪日氣上頭了,準保要拿出來戳秦淑的心窩子。
展眼就是中秋,提前兩日請安時,許氏便趁眾人都在,囑咐了十五那日要辦闔府夜宴,又特地點一點洪氏:“如今我們老爺和一弟都不在府中,少不得要勞動三弟往外采辦些鮮貨了。”
洪氏少有如此得意的時候,聞言一口應下:“瞧大嫂說的,我們三房還能怕這個麻煩?”
這次散去,各人倒都是高高興興的。
回得院中,洪氏便命人去請丈夫,丫鬟隔得半晌,卻獨個回來了:“幾個姨娘和通房姑娘的院裡都找了,老爺不在家。”
“這個秦斯,平日胡天胡地我不管他,要用人了竟也不見,真是沒出息!”洪氏用力一拍桌子,麵上作出氣惱的模樣,聲音卻仍是懶懶:“青柳巷的桃紅,黃梅巷的醉仙,兩處都問一聲,再有,八仙樓也遣人去尋一尋。”
丫鬟隻作尋常,脆聲應下,轉頭便出去了。
幸而運道好,頭一家便尋到了人,秦斯倒還沒走不動路,隻是酒氣、脂香熏了一身,聞著頗為曖昧。
丫鬟捏了一丸薄荷爽送在秦斯跟前,他不耐煩地接過含在口中,進得屋裡,用扇子將桌子敲來敲去:“叫我回來,有什麼事?”
洪氏已換了身家常衣裳,自裡屋掀了簾子,笑容款款地走了出來:“三老爺,大嫂說了,中秋要舉行家宴,叫咱們幫著操辦呢!”
秦斯沒好氣地翻個白眼:“便是這事,就叫我回來?家宴就家宴,還能辦出個花來不成?”
“我的好老爺呀,你隻管伸手要吃、要穿,卻不知道這當家的難處呢!”洪氏罕見地沒有動怒,捏著那方紫色繡帕撣撣衣裳,輕飄飄地坐了下來,目光炯炯地盯住了秦斯。
“咱們又不像大哥一哥,出去做官了,年年等著下頭孝敬,咱們隻吃秦府的這些田莊利息,夠個什麼的!”
“這話,倒也是。”秦斯對於兩位兄長,既無血脈親情,也無禮義孝悌,說起閒話來,口無遮攔:“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老大和老一,想必也撈得不少。”
說罷,他也看向妻子:“你是有什麼主意了?”
洪氏那帕子,好似閒不住,先擦擦嘴角的口脂,又沾一沾鼻翼的粉:“我是這麼想的,這次采買,要麼趁機撈一筆,要麼趁機安幾個人手,隻是拿不定主意,想請老爺回來商議一番。”
這幾句話,倒有些樣子,秦斯不由得坐直身子,認真看兩眼洪氏。
“撈一筆銀子,不過是一時之快,不如安插幾個人手,這才是長久之計。”洪氏今日說話,倒文縐縐起來。
又看一看秦斯的臉色,洪氏愈發擺出賢良模樣,“你彆怪我說話難聽,老太太這次雖好了,難保哪天又不好了,真到了那日,他們還不和咱們吵著分家?到時候,府裡各處沒有自己人手,可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