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了碳爐子和茶壺,蒲草又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來:“我以前跟著姨娘嬸子們過活,她們常給我烤這些吃,這會給姑娘們也烤上些,算是個新鮮。”
她說著,解開布包,用火鉗將一把圓圓的小東西填在爐子邊上,秦珮尚不識得,秦芬已笑了起來:“是栗子和芋頭。”
“五姐,你怎麼認識的?我還沒見過這兩樣東西呢。”
秦芬打個哈哈哈:“我姨娘那裡常做些零嘴,我自然見過這兩樣。”她竟不曾想著,深宅大院的姑娘,是不認識這兩樣的。
幸而秦珮也就信了:“我今兒倒要嘗嘗新鮮的是個什麼味兒。”
兩個丫鬟微微一笑,替主子披上大毛鬥篷,遠遠退在一邊,由得姐妹倆自在說話。
二人端起茶杯暖手,秦珮又接著道:“要我說呀,四姐命中說不定就該配文曲星的,前頭說了個柯秀才,如今又說了個薑舉人,聽說這位薑少爺文采斐然,往後是必能中進士的,四姐的命,還真是好。”
對於秦貞娘這位處事還算公正的嫡姐,兩個妹妹都是替她高興的,秦芬聞言點點頭:“是呢。”
這次薑家進京,特地遣了兒子前來拜會秦家,一則是做定親事,二則也是表表誠心,雖說有誇耀的嫌疑,卻也是禮節為上,加之應了楊氏的想頭,對於秦貞娘和楊氏來說,自然是好事。
“份例的衣裳已經發了,太太說馬上過冬至,又叫裁新衣裳呢。”秦珮說著,露齒一笑,“幸虧要過冬至了,不然太太給四姐新做衣裳,可怎麼找借口。”
秦芬伸手輕輕擰一擰秦珮的臉頰:“你這嘴呀,就是改不脫這促狹,當心哪日太太聽見,給你尋個說書先生做郎君,好叫他鉗製你。”
秦珮左右閃避:“我也就是在自己院裡,出去了,可不敢的。”
她說著,臉上露出一個莫測的笑來:“這次三姐倒不嘀咕了,她自家已定下柯家,再嘀咕也沒什麼好改的,太太見她乖順,倒也賞她一身新衣裳。她當時聽了,好似被雷震了,又驚又惶恐的,真是好笑。”
在秦芬眼裡,這些姐妹都是些小女孩子,這時聽了,倒替秦淑歎一句:“她從此聽太太的話,也能好過一些。”
說罷,秦芬替秦珮揀了個栗子撥開,秦珮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咬下一口,隨即皺眉咧嘴:“不好吃不好吃!又乾又硬,比四姐那裡做的糖浸栗子芯差多啦!”
秦芬自家揀了幾塊芋頭吃,姐妹兩個又說些閒話,隨即召過丫鬟們收拾了東西,回屋去了。
因著薑家少爺要來,這事也算是二房的大事,楊氏連日都是精神飽滿,一邊喚了女兒囑咐事體,一頭又差人請秦覽回屋商議。
薑啟文考中了舉人,這是他自家有本事,秦覽雖不想去攀附薑家的潑天富貴,卻也對這孩子讚不絕口:“薑家這孩子,倒真是個自強的,我當年考到二十四歲才中了舉人呢。”
提起舊事,兩口子的話倒多一些,楊氏放下手中賬冊,端起茶碗抿一口茶:“我記得你說過,老太太說先立業再成家,你們兄弟二人都是考中舉人才說的親,三弟不曾走讀書考舉的路子,卻是加冠沒多久就成家了。”
說到這裡,楊氏笑一笑:“也幸而你二十四歲考上了,不然耗到三四十歲,哪還有人要你。”
秦覽知道,楊氏如今氣性大,與他家常說不上幾句就要拌嘴的,這時肯說軟話,有一大半是為著女兒。
雖不喜楊氏行事強硬,然而那兩個妾室,終究是打發出府了,再置氣下去,也是回不來的了。
金姨娘已好好地進了鐵月庵去,商姨娘也安生住在莊子上,又聽得楊氏送了厚實冬衣冬被往鐵月庵,還派了兩個妥當丫鬟去服侍;又聽得她特地選了秦家的莊子安置商姨娘,也算是不曾將事情做絕了。
無論如何,這會楊氏也算是遞了台階,秦覽也不願家宅不寧,便也順著下來了:“耗到三四十歲了沒人要,我仍舊尋你去。”
夫婦二人相視一笑,心裡雖還存著芥蒂,麵上卻算揭過去了。
旁邊立著的杜鵑大大鬆了口氣,兩個主子置氣,她們這些做奴婢的最難為,如今兩人肯和好,那是再好不過了。
秦覽喝一口參茶,看一眼楊氏的肚子:“過幾日是冬至,要往族裡去拜祭的,你這身子,可吃得住?”
楊氏又撿起賬冊來,細細盤算要給秦貞娘的嫁妝,隔了半日才答一句:“吃不住也得去,這也是最後一遭了,過年那一回祭祖,我大約是去不成的啦。”
秦覽掐著指頭一算:“嗯,咱們這孩子正該過年時候生。”
他心中將徐、商二人的產期也算一算,三個孩子,一個是正月的,一個是二月的,還有一個該是三月的,倒都是好月份。
當年初出做官,因著孟氏不肯出錢替兄弟二人打點,秦覽去的乃是些偏遠地方,公務便也少些,早早下衙了,又無甚消遣處可去,便往家裡抱抱孩子。
抱孩子抱多了,便也知道,春日生的孩子,到周歲該學走路的時候仍是春日,穿得多,不怕摔。
這麼想著,便順口說了出來:“咱們這孩子,學走路時可不怕摔著了,穿得多麼。”
這兩句又勾起楊氏的柔情蜜意,時下人講究抱子不抱孫,就連哥哥,也不大理會內宅的事,自家丈夫,當年卻曾抱著孩子喂粥喂湯的,她放下賬冊,望望更漏,問:“時候晚了,外頭雪又大,老爺可還往青姨娘那裡去?”
楊氏許久不曾開口留人了,秦覽此時不論心裡怎麼想的,口裡也不能拒,點一點頭:“今兒我陪著你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