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 楊氏把兩個兒子打發給秦芬秦珮,喚了秦貞娘一道坐馬車。
她們是親母女兩個,有些私房話要說也不奇怪,秦芬不曾放在心裡, 隻看著平哥兒和安哥兒不許在馬車裡胡亂蹦跳。
秦珮遠遠縮在角落, 好讓安哥兒坐得寬敞些, 瞧兩個弟弟吵嚷不休,微笑著不說話。
平哥兒和安哥兒不知哪句說到興頭,一個賽一個地聲高起來, 外頭跟車的嬤嬤用力清清嗓子,平哥兒趕緊“噓”一聲:“安哥兒彆鬨,嬤嬤要生氣了。”
楊氏和秦貞娘對平哥兒管束嚴厲,對安哥兒卻是頗為寬容, 兄弟兩個,倒是平哥兒行事更小心些。
秦芬起先擔心慣壞了安哥兒, 私底下與徐姨娘說起這事,徐姨娘反倒笑了:“你自幼兒也是我寵大的, 如今可曾被縱壞?再說了, 他跟著六少爺, 近朱者赤, 肯定也是一般地乖巧懂事。”
說完這幾句場麵話,徐姨娘遞過一顆新製的青梅, 壓低聲音:“咱們安哥兒又不是嫡子, 不用繼承家業的, 若是姨娘自己養,也不求他讀書上進的,太太如今待他與六少爺並沒分出多少彼此, 已是大恩了。”
秦芬聽了,忽地想起被養廢的賈寶玉來,他是賈珠的同胞弟弟,也被養成一個紈絝,如今自家那七弟,且還知道規矩體統,算是很好的了。
這時平哥兒約束了安哥兒不叫他吵嚷,秦芬知道這是平日楊氏教導的緣故,心下微暖,見兩個孩子被嬤嬤訓了後懨懨的,拿出帕子逗他們:“五姐給你們紮個小兔子,怎麼樣?”
平哥兒眼前一亮,隨後又撅起嘴:“我們是男孩,才不要小兔子,要老虎!”
秦珮伸手在他臉頰上刮一下:“五姐給你們編東西,還挑三揀四的,叫四姐知道了,瞧她訓不訓你們!”
安哥兒扮個鬼臉:“四姐才不會訓我!”
秦珮又在安哥兒臉頰刮一下:“四姐不舍得訓你,五姐定要訓你的!”見兩個孩子又要吵嚷,她連忙擺擺手:“六姐不和你們說了,綾兒帶著花繩,你們翻花繩玩,怎麼樣?”
綾兒知道,姑娘這是有話要和五姑娘說,連忙從荷包裡拿出一截紅繩子,哄著兩個小少爺玩。
平哥兒和安哥兒起先不願意,見綾兒一連變了幾個花樣子,頓時被引去了心神,再不來理會秦芬秦珮了。
秦芬笑著看一眼秦珮:“你這丫頭如今也會使心眼啦,真不容易,從前乾什麼都是橫衝直撞的,和小牛犢子似的。”
“如今與三姐的屋子離得近,再不想婉轉迂回,也得學上一點。如今她不怎麼使壞了,隻是做事總愛閃閃爍爍的不坦蕩,我呀,也是被鬨得沒脾氣了。”秦珮語氣裡並無什麼情緒,說完隻是微微一笑,全沒發覺自己如今已有了些秦芬的模樣。
秦芬自然察覺到秦珮的性子與從前不同,然而人總是要長大的,一直天真的人,不是因為命太好,就是以後要悲劇,秦珮如今這樣,自身也是受益的,於是秦芬也不點破,隻道:“今日出門,也算是見識了一點京城的樣子。”
說起這些,秦珮語氣熱烈起來,又有了孩子模樣:“今日與人家交際了我才知道,原來金陵城裡時興的,和咱們晉州全不一樣!金陵城多山,大家出遊便是爬山,咱們晉州多水,倒有許多在船上吃宴的。再有,皇家有幾位公主會騎馬射箭,連帶著貴族小姐們都是一副爽利性子,與老家推崇的貞靜嫻雅,再不一樣的。”
秦芬一句一句地應了,最後笑著來一句:“既是這麼著,珮丫頭你可如意啦,這金陵城裡的人,喜歡的是活潑爽利的性子,今兒,想必你是被哪個太太定下了。”
姐妹兩個將要及笄,今日赴宴,本就有相看的意思,這時說起嫁娶來,也不過是應有之意。
秦珮臉上微微一紅,也不曾反駁秦芬的話,隻道:“那位禮部員外郎方夫人,倒是個好相與的,她家的三公子,聽說也是個上進的。”
這兩句聽著隻是在談論家常,秦芬卻知道,秦珮大約是看中了這一家的。
嫁娶一事,自來講究個低頭嫁女抬頭娶婦,秦珮中意的這家,官位略低了秦家一些,且那位公子隻是排行第三,按次序排寵愛,也不能算是方家砥柱,秦珮自己爭氣,生得又好,除開一條庶出身份,也無甚可挑剔的了,那方三少爺和秦珮,倒當真是合適的。
秦芬知道秦珮與自己不同,這小姑娘是正宗的古代閨秀,盤算起這些事,心思與自己這現代人是不同的,這時也不多作評論,隻問了一條要緊的:“太太的意思,你可知道?”
秦珮咬著唇兒:“嗯,太太的意思,大約也是這樣。”
她說著,又抬頭看一眼秦芬,瞧見自家五姐滿臉欣慰的模樣,又不聲不響地低下頭去。
太太與方夫人交際時,特地把她帶在身邊,方夫人起先將秦家女兒誇得天花亂墜,最末來一句:“我家那三小子,平日倒是個安靜的性子。”聽了這話,太太麵色不變,卻把她支走了。
秦珮知道,方夫人這話的意思,是相中了五姐。
她起先有些不明白,自家到底哪裡輸了五姐,後頭一直想這事,連遊玩的心思也沒了,等遇見三姐,卻被三姐一句話輕巧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