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貞娘醉酒, 便睡在了秦芬屋裡,次日晨起竟鬨頭疼,秦芬笑著打趣她幾句, 見她昏昏沉沉實在起不來, 便替她去上房告假。
聽說女兒喝醉了, 楊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命紫晶取了兩丸醒酒的藥丸出來,叫秦芬帶回去給秦貞娘。
秦芬應了下來,正要出去, 忽地又被楊氏喚住了:“這幾日六丫頭心裡不得勁, 你去好生瞧一瞧, 就說是我叫你去的。沒幾日就要去英王府了,若是錯過這場熱鬨,這丫頭還不要氣悶許久。”
這話的意思,便是要秦珮寬心了,楊氏如今在府裡說一不二, 還能如此關懷秦珮, 已算是難得的慈母情懷了。
秦芬將藥丸帶回院裡, 看著秦貞娘服下,囑咐蘭兒好生服侍主子, 又命桃香好生看門, 自家帶著蒲草往秦珮那裡去了。
才進小院, 還未進屋便聞見一股濃濃的藥味, 秦芬隔著窗戶已聽見秦珮有氣無力的咳嗽。
秦芬不由得在心裡默默搖頭, 從前秦珮是姐妹幾個裡頭最莽撞天真的,如今卻是心思最重的了,商姨娘分明不曾在後院翻起什麼風浪, 卻還是把她給嚇病了。
如今有了上房的準話,便好似有一道金牌令箭,這丫頭聽了,總能寬心一些。秦芬想到這裡,將臉上掛起笑容,邊往屋裡走邊問:“珮丫頭今日可好些了?”
進屋迎麵便看見秦淑坐在床邊給秦珮擦汗,她今日穿一件淡橘色小襖,原本這顏色很襯她皮膚,可是她連日操勞,麵上竟現出幾分憔悴來,被那衣裳一襯,整個人都黯淡了許多。
秦珮又咳嗽幾聲,斷斷續續地說一句五姐請坐,短短四個字,還分三次才說完。
秦芬知道,秦珮這病,有一半是真不舒坦,還有一半是病給楊氏看的。不為彆的,她姨娘又在後院跳腳,這女兒除了“羞於露麵”,還能怎麼替姨娘賠禮去?
因著秦珮生病,錦兒也不敢全依仗下頭的小丫鬟,日日親自守著秦珮,生怕姑娘當真一病不起,這時也黑著眼圈,無精打采地端個錦凳來請秦芬坐。
望著屋裡病歪歪的主仆幾個,秦芬忍不住用力歎口氣:“三姐,你們先歇著去吧,我與珮丫頭說幾句心裡話。”
秦淑也無甚可推辭的,放下一句“五妹安坐”,對錦兒和金鈴一招手,提著裙角出去了。
秦芬不去說那許多大道理,先揀兩件閒事來說:“昨兒送了醬鴨,珮丫頭吃著可好?你愛吃甜的,四姐特地吩咐給你做的桂花糖芋苗,你可吃了?”
秦珮頭上似模似樣綁著紅綢布,額角還貼著兩塊膏藥,這時聽見說吃食,臉上病氣倒去了些:“都吃了,醬鴨和糖芋苗都好吃,多謝四姐五姐惦記。”
秦芬替她掖一掖被角,又問一句:“這一季不是做了新衣裳的,怎麼沒拿出來穿?”
穿衣打扮也是秦珮愛的,她聽了,話又多幾句:“我天天躺在床上還穿什麼新衣裳,待會壓皺了可就穿不出去了。”
“太太說了,金陵城裡可不時興穿新衣裳,得穿那七八成新的,才顯得又富貴又內斂的。太太說了,叫你趁這幾日先把衣裳拿出來穿一穿,過幾日去英王府,穿著才不露怯。”
這幾句話裡,衣裳倒是次要,最緊要的是,五姐連提了兩次太太。秦珮眼前一亮,仍是不可置信,抬起頭來問:“太太她……當真是這麼說的?”
秦芬見她瞪大一雙杏眼,不由得又好笑又可憐,這時也不開玩笑了,一板一眼地應下:“是,這都是太太說的。”
秦珮一下子高興起來,罕見地露出從前的小女兒姿態:“太太沒生氣,那可太好了。”
秦芬笑著刮一刮她的臉:“你呀,現在當真是大姑娘了,心思也忒多了些。太太是什麼人,怎麼會來怪你?便是商姨娘,太太也並沒放在心裡的。”
姨娘的事,太太確是沒放在心裡,可也沒放在眼裡。秦珮默默地在心裡歎口氣。姨娘做的事,也實在不上台盤。
若是早兩年知道給太太做針線,還可說一句悔改思過了,如今瞧見太太賣人才害怕,這不是明擺著說怕太太這母老虎麼?太太難道很受用這份無用的畏懼?
秦珮也知道自己不該插手姨娘和太太的事,又想到從前曾與四姐五姐說好了不管大人的恩怨,於是心下歎口氣,隻把此事丟過,親親熱熱挽著秦芬,說起赴宴的事來。
自秦芬去看過秦珮,她便一日好似一日,到了赴宴的正日子,她穿著新做的衣裳,精神煥發地到了上房。
今日是去英王府赴宴,與去棲霞山又更不同,就連楊氏,也精心打扮了一番。
楊氏改了平日裡的雅致裝扮,裡頭穿米白偏襟暗紋襖子,外罩一件柳黃緞麵黛領緞麵對襟長衣,一身打扮既莊重又沉穩,平添幾分貴婦人氣派。
秦淑知道今日不是該她賣弄的時候,不曾穿平日所喜的桃紅、藕粉,隻擇了件蜜合色繡蓮花團紋的斜襟小襖,下頭一條白色羅裙,頭上規規矩矩戴著與妹妹們相似的花釵,花釵也是她自己擇的玉蘭樣式。如今她不弄巧作怪,楊氏自然不會在這上頭克扣她。
秦貞娘穿了身大紅繡竹葉的小襖,下頭也是一條白羅裙,她如今身量拔高,穿了這身衣裳愈發顯得亭亭玉立,幾個女孩站在一起,第一個瞧見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