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是兄弟兩個在朝做官,老大如今是坐不穩徽州河道的位子了,老二聽說還算是個好官,便打發他去任這徽州河道,他心中念著兄長,定會把這樁事情儘力做好的。除了他,再無旁人能辦好徽州的事。自然了,若是那秦覽辦不好事,隻管與秦翀一同治罪。這樣一來,玄義、玄胤他們也不能抓著這事做文章了。”
英王也不曾想到,此事還能如此解法,就連後招也一並考慮在裡頭了,這時不由得對父親心服口服,真心實意說一句:“父皇高見,兒子萬不能及。”
皇帝輕輕點一點頭,像是受了這句話,然後又道:“這副萬斤重的擔子不好挑,父親挑了這麼多年,真是累壞了,以後便是玄澤你來替我擔起這副擔子了……”
這話一出,若是英王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那他也做不得皇子了,他聽見自己得繼大位,心裡原該高興的,可是看著父親蠟黃的臉色,他卻實在笑不起來,眼中垂淚,撲在皇帝床邊哽咽著喚道:“父親!父親!”
“你母妃走得早,父皇便叫你去了皇後身邊,想著她自己有個太子,定不會虧待於你,唉,誰知皇後她……這些年下來,你隻怕受了不少委屈。父皇這事辦得到底對不對,也實在難說。”
皇帝歎了口氣,輕輕撫著英王的頭頂,不知疲倦地說了下去:
“你身邊的那幾個年輕人,都是好的,慧容那孩子也賢淑貞靜,我都是放心的,隻是你們兄弟間……父皇隻和你說一句,打虎親兄弟,你可要牢牢記住了。這羊脂玉的手串,父皇賜給你,望你以後瞧在父皇的麵子上,勿要太薄待你那幾個兄弟。”
皇帝說著,自枕下摸出他平日常常把玩的那串珠子,交在了英王手裡。
“父親!父親!”英王哭得好似個四五歲的孩子,除了喊父親,竟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皇帝瞧著英王的模樣,知道這兒子終究還是真心孝順的,心下熨帖不少,歎一句:“好啦,好生擦乾眼淚出去吧,往後的路,你可得一個人走了。好了好了,彆哭了,你回去吧,讓父皇好好歇一歇。”
聽了此話,英王又哭了半晌,才勉強收住心神,將手串攏在自己手腕上,對皇帝磕了個頭,雙眼通紅地走了出去。
養怡居裡此時都已知道了英王便是繼任大位者,這時屏息斂神,恭恭敬敬送了英王出去。
英王滿腦子糊塗,一時想著皇帝的話,一時又想著徽州的事,出得宮門,便見荊保川領著車馬候在邊上,他不緊不慢地走到跟前,迎著荊保川探尋的目光,淡淡地道了個“回家”。
荊保川應了一聲,道:“這會雪大,不便騎馬,我已打發馬匹回去了,請殿下上馬車。”
英王躍上馬車,忽地想起什麼,回身道:“外頭天冷,你也進來暖和暖和。”
荊保川應聲上了馬車,待馬車動了起來,便探尋地道:“殿下,您留在宮中多時,我可真擔心壞了。”
英王心中一跳,險些就要說出實話來,然而還是忍住了,稍一點頭,隻道:“皇上問了我徽州的事。”說了這句,他心中沒來由地想起一件事來,父皇的意思,大約是傳位給自己,可是,怎麼傳?什麼時候傳?太子一乾人等,能認嗎?
荊保川不曾留意英王的神色,聽了徽州二字,立馬應聲道:“殿下,範離有險。”
英王陡然收回心神:“怎麼回事?細細說來!”
荊保川將範離在路上遇刺的事情說了一遍,這事英王已聽皇帝說過,便隻點點頭:“範離武功高強,身體壯得好似個小牛犢,眼下回來總該安穩了。”
若是當真能安穩,那也不必特特拿出來說了。荊保川穩一穩心神,儘量放平語調:
“範離回京,我起先把他安置在自己的住所,可是順天府尹說京城有賊人,將我宅子所在的一片區域翻過來搜了一遍,還把藥鋪裡的田七、沒藥等治傷的藥材全部禁了,說是賊人要買,我瞧著不成,便回稟了府裡,趙大管家做主安排在了英王府的彆院,那裡也是有藥材的,可是順天府又去攪得不堪,如今他正住在賀傳菊的姑媽家,雖然穩當了些,可是沒有傷藥,隻怕他身子難好啊!”
英王的麵色冷了許多:“他是奉我的鈞旨下去辦事,這些小人,竟敢與他過不去!”
荊保川覷一眼英王的臉色,低聲道:“順天府尹是……”
英王不曾答話,隻摸了摸手上那串珠子。
太子代皇帝監國,統領百官,若非是他出麵,也指使不動順天府尹。眼瞧著英王這個四弟是拿不下來了,他便要拿範離殺雞儆猴。
“你現在就去辦,把範離帶進府裡來。”
範離能進英王府去養傷,便是皇子們也不敢輕易去攪擾,荊保川知道範離性命無憂了,心裡一喜,當即跳下馬車,飛奔去辦這事了。
英王坐在馬車上一顛一顛,很快有了睡意,他這些日子過得疲累,方才凍了一個時辰,又心緒大動了一場,疲倦得很,才要睡著,隔著馬車便傳來一道聲音:“殿下,到了。”
英王應了一聲,在馬車裡坐著略醒了醒神,這才下得車來。
進了王府,見門戶守得森嚴,想來家中無事,於是也不往英王妃處去,隻向青蓮居走來。
青蓮居的花樹上還紮著彩色絹花,英王臉上不自覺地帶了些笑意,旁人隻知逢迎他淡泊冷靜的性子,隻楊妃天真得像個孩子一般。
想到此處,英王加快腳步踏進屋裡,熟悉的淡淡馨香撲鼻而來,卻不曾見到楊妃歡喜的麵容,而是小丫頭紅兒驚呼一聲:“殿下回來了!”
英王的一顆心,此時才好似落在了最輕軟的絲帕上,和藹地對著紅兒問一聲:“你們娘娘呢?這都什麼時辰了,還在貪睡麼?”
紅兒那對細細的眉毛微微皺起:“娘娘有了身子,胎氣不穩,這些日子都在臥床保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