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了青蓮居, 楊妃已窩在被子裡了,聽見丈夫回來,轉過臉來問一句:“如何?”
“嗯。”
楊妃伸出手來拉著皇帝的手搖一搖:“皇上這個‘嗯’究竟是什麼意思?”
皇帝將楊妃的手放回被子裡, 笑著道:“範離與秦五姑娘的事呀,成了。”
天子一言九鼎, 他說成,兩個小兒女一定能成,楊妃心裡實在是盼著範離的親事能定給秦芬的, 這時聽了, 不由得高興道:“既如此, 我明日就派人送信給姑母。”
皇帝一邊寬衣一邊道:“範離說,要建功立業了才肯成親,這事倒也不必十分急的,橫豎你那五表妹還小呢,我依稀記著, 是才及笄的?”
“皇上好記性,是去年秋日的事情。”楊妃答了這麼一句, 心裡甜滋滋的。
她知道, 若非瞧在自己麵上,以皇帝的身份是絕不可能去關心一個臣女何時及笄的。
這一夜無話。
隔日楊氏便收到了楊妃送來的信箋,上頭除去寒暄和落款,隻短短一句話,皇上將五表妹定給了範離。
楊氏看了信,將信箋擱在手邊, 有半晌不曾說話。
紫晶立在邊上,見主子眉頭微微皺起,知道信裡隻怕是件為難的事, 也不去相問,隻拿過一個填漆的小盒子來,拈起一枚圓圓的香片,拎起香爐的蓋子,輕輕投了進去。
沉水香味道細膩悠長,聞起來不是凡品,這是楊妃送來的內造香餅。
楊氏輕輕呼吸幾下,心境略鬆了些,對著紫晶道:“你去把五姑娘叫來。”
紫晶應一聲,擱下手裡的東西便走了出去。
如今春意漸盛,園子裡的花漸次開放,姑娘少爺們白日裡總愛在園子裡呆著,紫晶也不往秦芬的院子去,隻往園子裡走來,果然見秦芬領著兩個弟弟在園子裡玩耍。
秦芬這時脫了最外那件撒花長褙,用手帕蒙著眼睛,兩隻手左右摸索著,口裡道:“咦,我方才還聽見平哥兒的聲音在這裡來著,嗯,瞧我抓住你!”
平哥兒的小臉蛋紅撲撲的,遠遠躲在一棵樹下,兩隻短胖的小手交疊捂住嘴巴,生怕發出一點聲音給五姐聽見了,瞧見對麵牆角的弟弟好似要笑,連忙又是打手勢又是搖頭,生怕弟弟也被逮住了。
那方輕柔的絲帕透著光,根本遮不住秦芬的眼睛,左右一轉,便瞧見紫晶來了,她知道大約是上房有事,故意往紫晶的方向走來,一把抱住紫晶:“好呀,我捉住平哥兒了!”
“我在這裡!姐姐你抓錯人啦!”平哥兒拍著手,又跳又叫,安哥兒也邁著短腿兒走了過來,笑嘻嘻地仰頭看著秦芬,“五姐,你抓的是紫晶姐姐。”
秦芬扯下帕子,佯作懊惱:“哎呀,怎麼會抓錯人呢?真是奇怪!”
小哥兒兩個見了秦芬的模樣,愈發笑得前仰後合,咯咯的笑聲傳出老遠去。
紫晶笑著撫一撫兩個圓溜溜的小腦袋,“五姑娘也沒想到紫晶來呀,是不是?五姑娘隻怕嚇了一跳呢!”
秦芬擦了擦汗,將帕子袖了起來,對著桃香招招手,桃香立刻走了上來,將手裡的褙子替秦芬穿上。
“紫晶姐姐,太太找我有事嗎?”秦芬一邊整理衣裳,一邊隨口問,“是姨娘又來信了?這次才隔了兩日呢,想必徽州事情不少。”
秦覽此去,大約是因著差事要緊,除開初到徽州來信報個平安,竟是一封信也沒再寄過。
反倒是徐姨娘來信來得愈發勤,每日有事就寫下,攢上一疊便寄回金陵。
她也不說什麼大事,隻絮絮說些家事,無非是今日老爺宿在衙門了,明日下人買米又貴了三成,從字裡行間,也能瞧出秦覽辦差實在辛苦。
楊氏如今把徐姨娘和秦芬看作自己人,接了徐姨娘的信,無論信裡寫些什麼,也要喚秦芬去看一眼,這時秦芬見紫晶來喚,隻當徐姨娘又來信了。
紫晶搖了搖頭,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太太沒說是什麼事。”
如今紫晶待秦芬,再不是幾年前公事公辦的態度了,她說不知,那便是當真不知了。
秦芬垂下眼簾略一思忖:“那我趕緊去。”
茶花看見紫晶與秦芬說話,早把兩個孩子叫到身邊去喝水,這時瞧見秦芬要走,便輕輕拍一拍兩個孩子:“五姑娘有事要做了,咱們今日就玩到這裡,回去看書吧。”
兩個孩童知道幾個姐姐都各自有事,此時也不來糾纏,乖乖對著秦芬揮揮手:“五姐,明兒也叫六姐一起玩!”
秦芬微微一笑:“六姐這幾日有事,忙完了就能陪你們啦。”說罷便往上房去了。
紫晶笑著揀兩句家常來說:“六姑娘這幾日理東西,可真忙得不輕,她原來性子粗忽,陡然叫她學著理庫房,真是忙得頭也大了。單單是布料這一樣,就來回盤了好幾日。”
秦芬想到秦珮頭大的樣子就好笑:“如今六丫頭瞧著比從前文靜,內裡還是那個大大咧咧的樣子,從前收了東西隻管扔給錦兒,如今太太不許錦兒管,隻叫她自己分門彆類地整理好,這簡直是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