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毫不起眼的舊門簾,就像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似的,溫暖的燈光和飯菜的香味迎麵撲來。 夾雜著肉香味的,暖呼呼的熱氣瞬間籠罩了林子佼。 煤油燈的燈光昏黃,卻顯得很是溫暖,炕上鋪著方格子油布,擺著小炕桌,炕桌上放著一大碗菜和兩副碗筷,看起來就是給他們兄妹倆準備的。 (油布:一種很厚的塑料布,厚度和樣子類似於地板革。) 林子佼在火車上隻吃了一個煮雞蛋和半個饅頭,此時被飯菜的香味一激,本能地感覺到了餓,唾液分沁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可她心裡還有更重要的事,焦灼的目光一一從炕邊上坐著的人身上掃過。 林老太坐在燈下,將鞋底子拿得離眼睛遠遠的,正一針一線地納鞋底;林子依紮著兩條辮子,低著頭穿針走線,縫著一件碎花布棉襖。 林老頭今年61歲,身子骨還算硬朗,坐在離燈最遠的炕邊上搓麻繩。 聽到開門聲,所有人都放下手裡的活計看過來,林老太急急地向炕裡邊挪了挪,拍拍炕沿道:“子路子矜來了,哎呀凍壞了吧,快上炕暖和暖和!” 林老頭打量孫子孫女,笑得老臉皺成了一團:“子矜可好些年沒回老家了,看看這都長成大姑娘了,趕快的脫鞋上炕,餓了吧,快吃飯!” 林子依行動利索,早已下炕穿了鞋,走過來熱情地拉著林子佼的胳膊往炕上帶,同時回頭對林衛國說:“子路哥,先上炕吃飯,吃飽了就不冷了。” 林子依的手很有力,林子佼被她拉著坐在炕頭上,暈暈乎乎中自己脫掉了鞋子,不知不覺地就盤腿坐在前世經常坐的位置上。 她又回來了,真的又回來了! 眼前是親人熟悉的熱乎乎的笑臉,紫紅色的小炕桌上,是一大碗燉得很爛的野兔肉燒土豆,散發著熟悉的香氣,正是姐姐林子依的手藝。 林子路已經毫不客氣地坐在她的旁邊,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大吃起來。 白如意端了一缸子紅糖水過來,遞給林子佼:“子矜,先喝點兒水暖一暖,趕快吃飯吧。” 白如意說話的聲音不大,語氣溫和,林子佼接過糖水,手都不穩了,這是她前世的娘,這時候的娘還沒有變成後來那種跟兒女蠻不講理,麵子大過天的老太婆。 她想叫聲娘又忍住了,糖水的水汽似乎濡濕了她的眼睛,林子佼低下頭低聲說:“謝謝,謝謝……二嬸。” 謝謝老天,讓我有重來一次的機會,謝謝老天,讓那場災難還沒發生。 “謝甚哩謝,都是自家人麼有甚好謝的。”白如意笑著說,食指和拇指自然而然地圈住林子佼的馬尾,幫她順了順頭發。 白如意也說不清為什麼會這樣做,也許是看到侄女的頭發有點亂吧? 這個很少見麵的侄女長得漂亮,樣子討人喜歡,白如意看著她就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林子佼卻是心中劇震,前世母親每次幫她梳完頭發,都會像剛才那樣理一理她的馬尾。 自從弟弟死後,母親就再也沒有從前的溫柔,今生她換了一個身份,母親竟又一次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林子佼怕自己哭出來,不敢去看母親的眼睛,低著頭,大口地撥拉著大米和小米摻在一起蒸的兩米飯。 借著吃飯平複了一下情緒,林子佼終於問出這大半天來她最關心的問題:“二嬸,子佼和維維呢,怎麼不見他倆?” 白如意笑得溫和,把紅糖水往她手邊推了推:“那倆個娃娃白天瘋了一天,這會兒累了睡下了,吃完飯你就能見著他們。” 林家院子裡一排三間房,中間那間做灶房燒火做飯,另外兩間是臥室。 林老爺子老兩口跟林子維住在西間,林家亮夫婦跟兩個女兒住在東間。 林衛國被安排在西間住,林子佼則由林子依帶著去了東屋。 東屋炕上,她心心念念的,真正的林子佼已經睡熟了,臉蛋兒紅撲撲的,發出綿長均勻的呼吸聲。 林子佼被安排著睡在她自己身邊,盯著前世的自己看了半晌,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兒。 林子依吹熄了油燈,說了聲睡吧。 冬夜的鄉村靜謐,遠處傳來狗子的吠聲。 身下的土炕很是溫暖,林子佼放下心來,隻覺得無比的踏實安全,很快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踏實無比,直到她隱約聽到兩個孩子低聲的爭執。 “彆搗亂,你要是敢欺負姐姐,看咱爹不揍你!”女孩子清脆的聲音低低說道。 “嘿嘿,我也沒搗亂啊,我就想讓她起來,看看她長啥樣,你不是總說城裡人長得好看麼?” 小男孩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服氣:“我覺得她不如咱姐好看。” “你影響彆人睡覺就是搗亂,我去告訴爹!”女孩子的聲音有點火氣。 “你還議論子矜姐的長相,爹說了,背地裡議論女孩子長相的男人,都是沒出息的貨!” 林子佼睜開眼睛,就見兩顆小腦袋並排湊在她的上方,四隻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著她看。 緊接著,一隻小手捏著一隻粉紅色的,花生米大小的東西湊到了她的眼前。 那東西還掙紮蠕動著,發出吱吱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林子佼愣了一下坐起來,眨眨眼看看那東西,又看看捉著它的林子維,她不僅沒什麼害怕的表情,反倒笑嘻嘻的。 這調皮搗蛋的熊孩子,又拿剛出生的小老鼠來嚇唬她了! 幸好前世的她在實驗室殺過青蛙兔子小白鼠,自然不怕這種剛出生的小鼠,如果換成彆人,還真要被這熊孩子嚇著了! 上一世就是因為他過於調皮搗蛋,在村子裡惹得人嫌狗憎的,出事後才會沒人幫他說話,大夥兒都相信了他就是做壞事的那個人。 林子佼決定,她要從現在開始,就想辦法矯正弟弟這個跳脫的性子,讓他吃點虧,以後儘量老實點。 畢竟,她雖然穿越回來了,可並沒穿回弟弟的身邊,無法時時刻刻地看顧著他。 林子佼笑吟吟地開口,臉上沒有絲毫恐懼之色:“子維,你從哪兒捉來的小老鼠啊?捉來準備做什麼,是打算吃了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