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趙德昭死後,趙光義悲痛萬分,自責道,侄兒你這又是何苦?早知道侄兒心理這麼脆弱,他也不會責罵他,於是贈趙德昭中書令,追封魏王。”
“如果說,趙德昭自儘事件是個意外,為何有人說趙光義是在進行大清洗行動呢?接著看其他皇室中人的生卒——其後,太平興國六年,趙匡胤23歲的小兒子趙德芳,這個八賢王的原型,並沒能活出後世傳說希冀的‘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的快意日子,和他老爹一樣,眼睛一閉再沒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在睡夢中死去。再一年,太平興國七年,兵部尚書盧多遜、秦王趙廷美結黨被趙普誣陷,盧多遜被發配崖州,趙廷美發配西京留守。”
盧多遜:“?”他詫異萬分,當著皇帝趙匡胤的麵,又隻能隱晦暗示趙光義:晉王,我不是您自己人嗎?
還有趙普,不是咱們的政敵嗎?
什麼離譜的發展?
被摘了相位的趙普也是沒料到:“嗯?看來我還有起複的可能啊。”
白白又道:“太平興國九年,趙廷美被遷居房州,鬱鬱而終,時年38歲,追封涪王。”
太平興國二年,新皇還沒登基幾個月,趙廷美悵然長歎:“啊,我才活到38歲,年紀輕輕,大好年華,嘖,逝者如斯夫,我一直想寫的話本子還未動筆!還沒……”
似乎人無論活多少歲,都下意識認為未來的日子長著呢,直至能窺見死亡的影子,突然有種緊迫感。
算算,也就七年!
世界變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一夕之間,親緣被死亡預告,但總有一些要在死之前做的事。
他越想越蠢蠢欲動,鬆開皇帝哥哥大腿。
他哥問:“你做什麼去?”
趙廷美一臉焦急:“我現在突然很想拜訪晚唐琵琶大家的後人,現在就想去。”
趙匡胤:“行吧。”算了,這個弟弟,隨他去。
趙光義從鼻腔哼出一聲:“又做戲。”
究竟是誰入戲太深?
趙廷美沒聽見,拜訪完琵琶大家的後人,他感歎戰亂實在是太影響藝術傳承,再次打馬經過朱雀大街,仙人已經開始戲謔趙光義的報應,但趙廷美連熱鬨都顧不上看,往家趕,腦中全是話本的劇情,躊躇滿誌:我的腦洞史上第一無極棒,不寫下來驚豔所有人浪費了!後世文學大家有我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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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弟弟和侄兒全都嘎了,趙光義隻能含淚將皇位傳給自家兒子了。
“從此,趙光義一脈牢牢傳承北宋近兩百年,而趙德昭的五個兒子和趙德芳的三個兒子,倒不至於落入悲慘境地,大多被封為郡公,任一些閒散官職,趙光義的子孫對其子子孫孫都頗有照拂,直至王安石主持變法,計算出來,皇室子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無窮儘也,即使不出去乾活,也能領一份糧餉,國庫負擔太重,這些皇室血脈遠離嫡係不知多少代,被削了開支淒淒慘慘,‘寂寥無聞,僅同民庶,遭時多艱,零落
可憫’,與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平民也沒多大區彆了。”
小酒笑:“劉皇叔中山靖王之後,不也是落魄地賣草鞋嗎?所以祖宗做皇帝也不一定能有餘蔭,劉皇叔能扯出那麵大旗,終究是打鐵還需自身硬。”
白白:“他們富一代的努力就為了讓下一代躺平不努力也能好好當龍子鳳孫,這些皇帝可能數學都不太好,沒學過指數增長概念,想著,自個兒都當了皇帝,成為天下之主,坐擁四海,怎麼還不能庇佑子孫了?天下富饒無窮儘也,怎麼可能吃垮呢?”
“開國幾朝皇帝再恩賜,也保不了世世代代的富貴,趙二一脈後來更是把趙大視為透明人,誰想養五代之外的宗親呢?”
“趙大的後人務農打鐵紡織耕讀,偶爾出個天才書法家,至少能自己養活自己,比起明朝對於宗室的層層管轄,無數的宗親想逃離戶籍,去營生而不能,好歹算是自由。”
趙匡胤眼眶一酸:“我的後人竟然僅同民庶,零落戚戚!”
而朱元璋摸摸鼻子,突然有些心虛:“榮養就榮養,不至於吃空國庫吧?”
“嗬。”另一個時空的大明繼承人嘉靖皇帝冷笑一聲。
洪武五年,太.祖規定宗藩祿米製度“每歲親王五萬石,靖江王二萬石,郡王六千石”,但太.祖也不想想自己子孫眾多,這樣豐厚的歲祿,可不是一筆小錢,很快給國家財政產生了不小的開支,於是太.祖隻能當場反悔,在洪武二十八年,下詔量減各王歲支,以足軍國之用,親王宗祿減去了五分之四,郡王宗祿減去了三分之二。
明明減了一波開支,另一位祖宗,仁宗皇帝在永樂末年為了競爭儲位,拉攏藩王,又給老夥計們畫下升職加薪的大餅。
這大餅包大包甜,還必須實現!可不是登基後想反悔就能反悔的!
當家才知柴米貴,現在執行發祿銀,主打的就是一個拖字訣,此後實操,不乏“折色”“折銀”等伎倆減少宗室到手的祿米額度。
嘉靖皇帝朱厚熜再度熟練畫餅:“用度匱乏不要急,今年有200餘萬兩的應支祿米額呢!”
宗親:“……行叭,你最好真的有。”
公司表示今年財政緊張,福利待遇薪資績效等等隻能下調,延遲幾個月發,作為領俸祿的,能怎麼辦?他們甚至辭不了職,就受著唄!
聽聞仙人拉踩對比宋明開國皇帝後人,朱厚熜眼神一亮,對大臣道:“其實吧,我覺得宗室不乏偏門人才,拘束他們碌碌無為,太限製了他們的發展……”
“可是,此舉違背太.祖定製……”
在一眾猶豫大臣裡,王宗沐旗幟鮮明舉雙手雙腳讚成:“此舉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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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西漢末年時宗室人口已繁衍到十多萬人,尚未出現明宋明清的宗祿困境,但宋代之後的朝代,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遠方宗親越來越難養,根本矛盾是國家財政緊張與宗藩祿銀增長的矛盾。”
明清皇帝聽聞此言,耳朵一動
,好甚熟悉的感覺。
“那什麼指數增長是何解?()”
王宗沐:那我大明,根本矛盾就是宗室人口暴漲祿銀增多與太.祖應支宗祿額定額?()?[()”的矛盾!
作為山西右布政使,王宗沐與多位大臣連番上奏,明朝老生常談的話題又被搬上了大朝會:“臣請奏,山西災荒,易子而食曰‘人市’。宗祿八十五萬人,山西宗藩因災荒和祿糧拖欠,去年以饑疫死者幾二百位!”
山西宗室代朱聰浸哭得好大聲:“詣闕自陳,敢問諸位大臣,可經曆過幾天沒有東西吃的困頓?我們山西宗親,有年逾三十而不能婚配,有舉露十年而不得殯埋,有行乞市井,有傭作民間,有流移他鄉,有餓死道路!”
他們向朝廷發求助信息說用度匱乏,朝廷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客服隻會說,親,這邊幫您催一下呢。
有時候甚至他們會怨憤地詢問上蒼:為何讓他們生在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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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但禍兮福所倚,靖康之變時,踏破汴京的金兵鐵騎將有爵位的皇家宗室一網打儘擄走,但趙大一脈的子孫因為太沒有存在感又大多分散在洛陽和應天等地,所以逃過一劫。”
“這也導致了,康王趙構與大臣們難逃至江南,重建朝廷時,逃到江浙投奔他身邊的多是趙大後人,足有上千人之多。當趙構唯一的兒子也夭折後,趙構環視近親,頓覺危機四伏,全是狼子野心,不可輕信,於是決定從趙大一脈過繼個遠方小孩作為義子,畢竟這是真家裡有皇位要繼承,等不了他再生個親兒子,萬一再來次主弱臣強,南宋是真的傷不起。最終趙德芳的後裔趙昚勇奪冠軍,成為後來的宋孝宗,經曆百餘年,皇位兜兜轉轉重歸趙大一脈,恐怕趙光義做夢也想不到的。”
小酒:“趙光義表示我猜中了這個開頭,卻沒猜中結局。”
白白:“所以後世對於宋初史料回溯總覺得疑雲密布,就有皇位幾經更替的原因——趙二一脈給老祖宗洗白,說太宗是正常上位!什麼毒酒宣傳大使,純是無稽之談!根據太宗的遺書,這幾位皇帝最有可能是死於疾病的!”
“但是趙大一脈雖然是從趙構這兒繼承了皇位吧,沒忘了自己的血緣出處,致力於給趙二潑臟水,說就是趙二毒殺的我家老祖宗!將皇位還回來怎麼叫讓呢?當初要不是太宗神來一手,我們才是正經皇位繼承人!所以最初原版的宋史是如何模樣,可能南宋史官也不得而知了。”
小酒:“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曆史的回旋鏢,鏢鏢必達!”
趙光義眼裡的光芒瞬間暗淡,閃耀的燈球2.0版“嘩啦”被拉上了黑色簾子,明明現在的他什麼都沒有失去,但卻莫名經曆了一生,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整個世界:“……”
趙匡胤看他一臉苦相:“怎麼的,你還不服氣啊?”
趙光義哪敢:“沒,當然沒有!我實在為你高興啊哥哥!”
趙匡胤嘴角抽搐了下:“高興什麼?高興你血脈後人被俘虜斷子絕孫,而我血脈後人不被敵人重視
() 撿回一條命?還是高興我大宋京城被那什麼金兵踏破,屁滾尿流棄城而逃?”
趙光義嘴唇抖動,囁喏:“可能是高興你現在還活著吧……”那些也還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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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嘉慶年間。
磨刀霍霍要對宗室下手的監察禦史羅家彥,眉頭一皺,覺得仙人透露的並不簡單,繼而眼睛一亮:“這是個好由頭。”
他上奏:“由於八旗人數增多,國家財政也支撐不住了呀!當然我們不像前明定額發放,所以分發的人口越多,個人能領到的錢糧越少,入不敷出,陛下,您看看吧,底層宗親的日子過得多麼拮據啊!”
他連如何大規模安置接濟宗室的方法都完善了——紡織業發達,讓宗親們都去紡織呀!
嘉慶皇帝,您有一份新的奏折請查收~
收到奏折的皇帝也很無語:“讓皇室宗親去從事紡織,你是第一個。”
皇帝很是猶豫,可惜八旗旗主堅決反對。
是掙紮生活的宗親經過他們門前都要暗唾一口的程度:“我呸,都快餓到都日子都過不下去了,誰還脫不下八旗子弟的黃帶子,飽漢不知餓漢饑!”
這些高高在上為了維護貴族臉麵的旗主啊,堪比“何不食肉糜”,哪懂他們心裡苦。
一段因為靖康之變興起的風波,經過博弈,最終嘉慶皇帝隻能維護祖宗禮法:“唉,我們八旗勁旅,本是騎射為本,豈能營謀小利,以貿易為生?再這樣下去,愈發沾染漢人習氣,丟了我們民族根本!”
朝堂上的漢臣們:“???”
我們漢人習氣就怎麼你了?
滿族的民族根本,是說騎射,還是說鬥雞走狗招搖過市?
國家贍養八旗是為了保有他們的強勁戰鬥力,而不是為了養出一群視宗室供養為榮,以自力更生為恥的黃帶子吧?
羅家彥:“……”算了,陛下高興就好。
現在黃帶子們崇尚富貴閒人的社會風氣也是羅家彥看不慣的,八旗子弟為了糊口悄悄學手藝,反而遭到黃帶子們的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