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緩的風中,薛燭動作優雅地起身,緊緊追隨著那道離去背影的目光卻讓他顯得有些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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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姣走在雙子中間。
聽謝鎮野絮絮叨叨地輸出:“以後少跟那家夥來往,謝老頭已經下台了,謝家不需要你聯姻了,這個婚約遲早會解除,不用管那家夥,我們會替你解決掉這個麻煩的,他就是個瘋子、變態……”
鬱姣嗯嗯啊啊地敷衍。
謝宴川無視那道蚊蠅般煩人的嗓音,問:“待會什麼課?”
正要回答,忽然,一道來者不善的身影堵在三人麵前,謝鎮野囑咐的話音一頓,戾氣橫生地眯了眯眼,謝宴川麵無表情。
鬱姣則眉梢微揚,意味深長地回答:“搏鬥課。”
“大小姐。”
這人看似恭敬地問好,卻壓不住臉上瘋狂的恨意,不禁露出一個猙獰的笑。
——林巍。
鬱姣環著手臂,下巴微抬,“怎麼?”
明明已經淪落為獵物,卻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人氣得牙癢癢,恨不能將她踩在腳下狠狠折磨。
林巍麵目扭曲一瞬,但他很是忌憚這臭婆娘身側的雙生子,於是壓抑著怒火、討好地笑。目光觸及到後方,他眼睛一亮,叫道:“社長,按照慣例來說,獵物都需要注射聖血,不知……大小姐有沒有例外?”
此話一出,暗戳戳圍觀的眾人登時一靜,豎起耳朵,等待回答。
順著林巍的目光,鬱姣回頭。
薛燭正走來,他隨手摘下馬術頭盔,蒼白的大掌將額發捋到腦後,露出一雙鋒利狹長的鳳眼,格外森沉。
他意味不明地看著鬱姣,啟唇便要回答,被鬱姣打斷:“當然,薛社長私下給我注射過了。”
此話一出,不少炙熱的視線瞬時落在她身上。
……那可是…聖血啊!
此前,找上鬱姣的幾波人都是閒的沒事乾瞎湊熱鬨的,大多數人都還在觀望,皆因她被選為獵物時沒有遵守秘社一貫的儀式——當眾注射聖血——所以,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鬱姣身上沒有聖血,這樣的話,狩獵就成了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現在,她親口承認身上帶有聖血……
越來越多貪婪的視線彙集在鬱姣身上。
這些人裡,林巍離得最近,他雙目赤紅放光,忍不住粗重地喘氣。
——要是能夠殺了這個女人,得到她體內的聖血,那他的實力就能翻不止一倍!到時,看誰還敢小瞧他……
這目光令鬱姣厭惡地擰眉,這時,謝鎮野站出來,擋住了那道惡心的視線,他低聲問:“姣姣,他什麼時候給你注射的?這玩意兒對人身體傷害很大的。”
謝宴川冷冽的眸光如刀片,他冷冷道:“薛社長倒真下得去手。”
薛燭不語。
自鬱姣承認身上有聖血後,他便一語不發地看著她,眸光深如幽潭般,不知在想些什麼。
鬱姣拉住欲要上前跟薛燭理論的兩人,搖搖頭道:“放心,不會出事的,相信我。”
此前注射給‘獵物’的聖血都是經過稀釋和改造的,在短時間內拔高體能的同時,會摧毀被注射人的軀體。
唯有已覺醒或有可能覺醒的人才不會被反噬。
而鬱姣身為血族血脈稀少得可憐的普通人類,服下的則是薛燭純粹的心頭血,反倒是安靜地儲存在她體內,雖說沒有發揮任何作用,卻也沒摧毀她的身體。
但這件事,顯然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提起。
麵對擔憂的雙子,鬱姣沉聲道:“答應我,待會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手,我自有打算。”
“……”
雙子一頓。
在她沉靜而專注的目光下,兩人雙雙點頭。
鬱姣走出雙子的保護範圍,直麵野心勃勃的‘獵人’。
林巍舔了舔唇,陰戾的目光就像他的舌頭似的,粘稠而貪婪地來回掃視麵前這個身形纖弱的少女。
“既然我是在場第一個發起狩獵的人,那聖血我就笑納了。”
他洋洋得意,儼然一副勝券在握的嘴臉。
鬱姣冷眼看他,“看你有沒有那個命了。”
少女穿著一席紅色馬術服,脊背挺直,神情冷著,英姿颯爽的模樣。
圍觀人群中有人扼腕歎息:“唉……遲了一步,這位鬱小姐怎麼看都手無縛雞之力,林巍這波穩了啊。”
“這話不對,前段時間她打退了好幾撥找茬的人呢,挺凶的。”有人反駁。
“嗤!那沒覺醒的小貓三兩隻,能和血族精英的秘社成員比?”
一人不懷好意地嬉笑:“不過,這個鬱小姐長得倒真是勾人,等林巍贏了,不知道我能不能沾沾光,嘗嘗她的……”
話未說完,破空聲襲來,有什麼東西狠厲地擊中他,幾乎砸穿了他的喉嚨,這人登時翻著白眼,不省人事地倒下。
那枚暗器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眾人凝神看去,正是一顆沾血的小石子。
哢噠哢噠的輕響。
隨之望去,隻見,不知是雙胞胎中的哥哥還是弟弟,他手中掂著石子,眸光冷戾,“閉上你們的臭嘴。”
另一人抱著手臂,看著地上那人,意味不明道:“陳家的。”接著,他淺淡的眸光緩緩掠來。
竊竊私語的眾人一靜。
方才唱衰的那幾人被那道視線一一掃過,立時麵色倉皇,如同被踩爛喉嚨的□□,安安分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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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個小插曲,鬱姣並不知情。
她正和林巍遙遙對立。
空曠的馬場草坪成了天然的擂台,觀戰的人皆遠遠站在馬場之外的遮陽棚下,為兩人留出了充足的空間。
——儘管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場戰鬥隻會持續幾分鐘。
林巍當然也不例外,冷笑一聲,把拳頭捏得哢哢作響,此時毫無顧忌地叫囂:“臭婆娘!這會可沒人給你撐腰了,乖乖受死吧!”
微風拂動鬱姣的長發,她冷淡道:“現在你是不是要解釋為什麼這麼恨我了?”
林巍麵目猙獰一瞬:“你難道忘了麼,隻是因為你輕飄飄的一句話,我就被逐出了秘社!淪為全學院的笑柄——”
他逼逼叨叨時,纖弱的少女忽然閃身逼近,一個掃堂腿踢向他的下.身。
正說到激憤之處,林巍猝不及防被踢中,鬱姣一點沒收力,他登時臉色煞白冷汗直冒地捂著下.身,差點跪倒在地。
“你、你怎麼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
他破口大罵。
林巍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血族精英,自然沒有薛燭和雙子那般變態的身體機能,這會兒不慎被擊中要害,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鬱姣一邊乘勝追擊,一邊挑眉:“你一個已覺醒的吸血鬼跟我這個柔弱的普通人對打,就不算以大欺小和下三濫了麼?”
“你?!”
林巍氣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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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戰的眾人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場內一邊倒的戰勢。
……不是,林巍怎麼開局就被打得節節敗退了?
他可是難得能覺醒且加入秘社的血族精英子弟啊!
不像其他人那般震驚,雙子同時蹙眉,心中並不樂觀。
——儘管林巍因一時的疼痛無法對戰,但憑借吸血鬼驚人的修複能力,再過一會他就會恢複狀態,反敗為勝。
想起少女的囑咐,兩人按捺住出手的欲.望,靜觀戰局。
…
果不其然,等林巍緩過來後,場內的戰勢霎時逆轉。
被羞惱、憤怒等情緒支配下,他的攻擊越發凶猛,身形纖弱的少女不得不避其鋒芒。
看起來似乎已是強弩之末,沒有人看到她眸中閃過一絲暗芒。
鬱姣不慌不忙地,在場內遊走時,袖口灑下不可見的粉末。
她並非莽夫。
之所以會答應和林巍的對戰,是因為要利用新學的這個短時效的偏方,在大庭廣眾之下覺醒血族血脈。
衛長臨說,這個方法相當於‘借力’——複製已覺醒的血族的血脈力量到自己的身上。
但考慮到每個人身體承受能力不同,衛長臨建議她不要近水樓台地選擇雙子或薛燭。
他們的血脈力量過於強大,或許會有爆體的風險。
而林巍就是鬱姣精挑細選的、已覺醒、血脈力量適中的‘借力’對象。她隻是讓衛長臨偽裝後在林巍麵前提了兩句聖血,魚兒就上鉤了。
鬱姣彎唇。
方才對戰時,她已經將陣法布置得差不多了。
隻差最後一步——
奔逃躲避的少女緩緩止步,似是力竭一般。
林巍眼中閃過興奮之色,猛衝上去,高高舉起手中的匕首,刺下!
少女無力地舉起手臂抵擋,寒光爍爍的匕首劃破開她衣袖,在皓腕上劃下一絲血痕,血珠順著手臂滑下,即將落入地麵,成為無形陣眼。
千鈞一發之時!
一道淩厲的風聲將至,停在鬱姣的身側,將她的長發拂動得飛舞,緊接著,一條身著白馬褲黑長靴的長腿迅疾如雷般,狠厲地踹向林巍。
將他踹飛出十幾米,直到擊中一根拴馬樁後才堪堪止住,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響起,不知是拴馬樁還是他的脊椎……
林巍的神情凝固在小人得誌的那一刻,哇哇地吐血,昏死過去。
“……”
鬱姣呆滯。
眼睜睜看著她的借力工具人被踹出了陣法。
罪魁禍首一頓,慢條斯理地收腿。
鬱姣緩緩抬頭,對上一雙黑沉的狹長鳳眼。
對視兩秒,他移開視線,看起來竟然有些心虛。
鬱姣:“……”
她單知道薛燭在她墜馬時會控製不住救她,但沒想到,他分明已經猜到了幾分她的計劃,卻在關鍵時刻還是控製不住來救她???
……什麼鬼!故意的吧?!
薛燭抿了抿唇,牽出一個看似雲淡風輕的微笑,欲蓋彌彰地解釋:
“親愛的,我看你即將戰敗,但考慮到目前我還不想死,就出手了。”
鬱姣麵無表情地看他,冷嗬:“直男的嘴。”
“…………”
兩人對話沒有被第三人聽到。
此時,場外觀戰的眾人呆若木雞,數秒後,爆發出一陣轟然的討論聲。
“薛社長這樣不合規矩吧!”
“不,薛社長就是規矩。”
“而且,之所以有那個先來後到的規矩,是因為擔心狩獵變成血族的自相殘殺。隻要有人打破規矩,想要爭搶獵物,就要做好麵對其他血族的圍剿,但……”
這人意味深長止住了話音。
另一人接話道:
“誰敢圍剿薛社長啊!”
眾人不由自主地附和道:“確實,誰打得過他啊,不想活了麼?”
話音落下,隻見對麵的遮陽棚裡走出兩道高大的身影,目標明確,如凜冽的朔風般,走向馬場內似乎正在交談的薛社和‘獵物’。
眾人:“……”
撤回。
還真有旗鼓相當的。
精彩,真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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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鬱姣一無所知,她正連忙捂著傷口,不讓血珠落到地上激活陣法。
她歎氣。
看來隻能再尋機會了。
看她無奈的樣子,薛燭一手握拳抵在唇畔,輕咳了兩聲,另一隻手攤開,遞到鬱姣麵前,想要拉她起來。
一邊低聲道:“雖然不知道你具體的計劃,但我之後會儘力補——”
話未說話,忽聽一道淩厲的破空聲,一顆黑圓的石子勢如破竹直衝他手心而來,似是要擊穿他的血肉一般。
阻攔了他伸向鬱姣的手。
薛燭手腕翻轉,修長的兩指夾住奪命的石子,隨手丟開,他抬起幽沉的雙眸。
鬱姣再次歎氣。
沙沙的腳步聲逐漸逼近。
隻聽,謝鎮野拖著尾音懶洋洋道:“薛社果真陰晴不定,分明是你將姣姣設為獵物,給她注射了聖血,剛又把那個蠢貨踢飛,怎麼著?自導自演英雄救美唄?”
他冷嗤一聲,話音落下時淩厲地攻向薛燭,兩人有來有往地打了起來。
同時,一道幽冽的氣息包裹而來。
謝宴川扶起她,垂著眼,拿出一條乾淨的絲巾輕柔地為她包紮手腕上的傷口。
鬱姣另一手摁著額角,頭疼道:“你讓他們彆打了。”
他淺淡的眸光落在她臉上。
“好。”
語畢,他轉身,走向打得難舍難分的二人。
——然後加入了戰局。
下一秒,傳出謝鎮野的怒罵:“揍我乾什麼?揍他啊!”
謝宴川:“在揍。”
“…………”
鬱姣:“?”
……所以,謝宴川阻止戰局的方法是,兩個人一起打?
鬱姣無語。
看來一時半會結束不了了,於是她再次坐回地上,百無聊賴的目光劃過,猛然一頓——
隻見,林巍的匕首躺在不遠處草坪上,鋒利的刀刃上殘留著一絲鬱姣的血液,在地心引力下,逐漸凝成一滴血珠。
噠。
滴落。
陣法成。
“……”
已知:最強的三個吸血鬼都在鬱姣的‘借力’陣法。
且:每一個都擁有無與倫比的血脈強度。
結論:她馬上就會爆體而亡。
鬱姣:“……”
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