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林巍今天的死,鬱姣其實是有些驚訝的——驚訝他竟然沒死在薛燭那毫不留情的一腳之下。
但她過度的平靜和細微的驚訝,顯然引起了誤解。
這群血族護衛嚴嚴實實地圍著鬱姣,宛如押送犯人一般。
穿過昏暗幽長的走廊,儘頭是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門,其內激烈的爭論聲透過門縫隱隱泄露一絲出來。
帶頭的中年人叩了叩房門,然而禮貌的敲門聲沒有被屋內群情激奮的眾人捕捉到。
中年人直接推開了門。
霎時,轟然的拍案聲、怒吼聲、爭論聲和譏諷聲,傾瀉而來。
“要我說多少遍,她昨天一直待在謝家!”
“謝二少爺怕不是在做偽證吧,一個晚上那麼長,你能保證跟鬱小姐一直呆在一起?”
“嗤,林理事就這麼想找人為你兒子陪葬?反正您還有十幾個私生子,應該不缺這一個被秘社放逐的棄子吧?”
“謝大少爺真是說笑了,林巍這孩子可是——”
“咳咳。”
中年人打斷了無休止的言語攻擊,“鬱小姐來了。”
室內陷入安靜。
堵在鬱姣身前的血族護衛讓開,她眼前立時豁然開朗。
寬敞的會議室打著慘淡的白熾燈,幾條長長的會議桌被圍成一個缺了口的回字形,桌前滿滿當當地坐著數十人,此時皆看向鬱姣,神色各異。
雙子就坐在其中,擔憂地望來。
鬱姣站在‘回’字的缺口處,宛如被審判的罪人。
“鬱同學,請坐。”
一人伸手示意。
身後厚重的門闔上,鬱姣走上前,坐在‘回’字中央孤零零擺放著的板凳。
正對著神情晦暗不明的薛燭,他支著額角,幽沉的眸光落在鬱姣身上。
“鬱小姐。”
一人開口:“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林巍同學遇害的消息,今天喊你過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昨晚的行程。”
麵對懷疑,鬱姣不想節外生枝地提起她昨晚的確出門,去了衛長臨的秘密基地,於是回答道:“我昨晚一直待在謝家。”
然而話音剛落,身下冷硬的凳子驟然彈射出機關,緊緊地桎梏住鬱姣,接著,無形的電流竄起,鞭打在她身上。
登時,鬱姣麵色煞白,咬著唇才沒痛呼出聲。
“鬱姣!”
雙子當即站起身,他們反應過來,冷冷望向薛燭,“凳子動了手腳?”
薛燭不言不語,眸光越發沉冷,共享的痛感令他清晰感知到她的痛苦。
“動手腳怎麼了?”一個半禿的中年人一拍桌子,“這凳子專門用來審訊的,畫了測謊的陣法,她剛才分明在說謊!”
“再問你一遍!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鬱姣不答,雪白的發絲被冷汗浸濕,幾縷黏在毫無血色的臉上,即便如此,她也麵無表情,抬起紅眸,一字一頓道:“林巍不是我殺的。”
……陣法沒有被觸動!
室內一靜,眾人麵麵相覷。
“這下清楚了吧。”
謝鎮野撐著桌子,森沉的眸光掃過幾人,“還用不用她再說一遍?嗯?林理事?”
殺氣四溢的眸光落在那個半禿的中年人身上。
林理事瞪眼,不服氣道:“那她為什麼不說昨晚的行蹤?分明有鬼!即便不是她親自動的手,也一定是她指使的!”
鬱姣平複呼吸後,沉靜道:“我沒有指使誰殺死林巍。”
“……”
陣法毫無動靜。
謝宴川冷冷道:“林理事還有懷疑麼。”
林理事麵色難看,他眸光一掃,當即有幾個盟友站起身,紛紛道:“好,就算不是她殺死的林巍,但她為何不敢說明昨夜的行蹤?怕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
謝鎮野拍案而起,冷笑道:“憑什麼事事跟你們報備,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喲嗬,謝二少爺剛還拍著胸脯保證鬱小姐昨夜一直待在謝家,現在倒是不提了?”
謝宴川淡淡道:“幾位方才信誓旦旦說一定是鬱姣殺了林巍,現在倒也不提了?”
“……”
幾人又吵了起來,劍拔弩張之時,一人施施然站起身,拍手道:“哎呀哎呀,各位聽我一句話。”
這人長身鶴立,長著副很令人信服的模樣,他走出會議桌,來到鬱姣身側,垂落的手背似有若無地蹭上審訊椅。
“咱都彆翻舊賬了,一事一畢,鬱小姐的確和林巍的死無關,大概率是那吸血鬼獵人所為。”
說著,他看向鬱姣,一雙桃花眼輕眨,“畢竟,畫了陣法的審訊椅總不可能出問題……”
對上那雙熟悉的桃花眼,鬱姣眸光微閃,忽而開口:“我昨晚的確在學院,可我隻是來拿作業本的,根本沒見過林巍。”
說完,她不動聲色地屏息。
……果然,審訊椅沒有動靜!
它被乾擾了,沒有檢測出她在撒謊。
鬱姣心定:現在她徹底洗脫嫌疑了。
室內再次一靜。
“……你剛怎麼不說?”有人質問。
“因為,”
被束縛在椅子上的少女身形單薄,她垂下的長睫輕輕顫抖,“我害怕如果承認我昨晚在學院,身上的嫌疑就更洗不清了。”
少女蒼白的小臉不減稠麗,更添一份惹人憐惜的脆弱。
一時間,沒人再出言為難。
唯有林理事反駁道:“即便你和林巍的死無關,可你跟那吸血鬼獵人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指不定就是那獵人為你出氣,才殺死了林巍呢。”
“有道理……”
謝鎮野冷聲打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直說吧,你們究竟想怎樣?”
方才附和懷疑的幾人閉了嘴,一齊看向主位,“薛社長覺得呢?”
沉寂之時。
嗒。嗒。嗒。
修長的手指轉動著鋼筆,叩響桌麵的聲音有節奏地響起。
薛燭眸光深幽,半晌後,彎唇笑道:“或許曾經的鬱小姐的確和獵人有些瓜葛,但她現已覺醒……看看這消失了數百年的紅眸白發,相信各位不會願意血族失去這樣一位強大的後人,對麼?”
他含笑環視。
觸及他黑沉的眸光,幾人乾笑著附和。
“可是,”有人弱弱道,“沒法確認她對血族的忠誠的話,反而是威脅吧。而且我聽說那吸血鬼獵人和鬱小姐情投意合、兩情相悅、關係匪淺……”
話未說完,這人便感覺兩道陰冷的眼刀射來。
——謝家雙子麵色沉鬱地瞪著他。
與此同時,哢一聲。
——薛社長捏碎了手中的鋼筆。
“是的,”薛社長麵帶微笑,“我明白各位的擔憂——”
狹長的鳳眸微轉,定定看向鬱姣,輕柔的嗓音響起:“那麼,就請鬱小姐在審訊之椅的見證下,承認和那卑劣的吸血鬼獵人一刀兩斷,如何?”
聞言,眾人皆看向被束縛在椅子上的少女。
謝鎮野蹙眉:“隻要說出宣誓的那一刻是真心的就可以了吧?”
“是的。”
謝宴川清淺的眸光望來,鼓勵道:“姣姣,你罵得恨一點也沒關係。”
在眾多各異的視線中,那雙桃花眼格外明顯,正幽幽地望來。
鬱姣:“……”
這是什麼進退兩難的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