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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姣打了個噴嚏。
悶頭走在前麵的鬆獅忽而一頓,頭也不回地扯下黑袍扔來,那寬大綿軟的衣物撲頭蓋臉地罩住了鬱姣。
離開燥熱的搖光城後,在灰暗冷涼的沙漠中,她身上清涼的聖女紗裙顯然留存不住體溫。
鬱姣將黑袍披在身上,抬眸無言地看著那個□□著上半身的男人。他寬肩窄腰、氣衝霄漢,正以一種殺人的派頭害羞著。
……唉。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綿延的綠洲上,遠遠可見聚集地升起嫋嫋炊煙。
絲絲縷縷、勾勾纏纏。像剪不亂理還亂的心事。
很快,走到圍牆處。
興奮的守衛軍一撞見鬆獅的神情,便愣在了原地。
兩人間古怪的氛圍免不了引起大家夥的注意,一個大娘拉住鬱姣,小聲詢問:“鬱姑娘,你跟我們首領鬨變扭啦?”
鬱姣遲疑一瞬,搖了搖頭。
大娘:“哎呀!你用不著瞞我!我眼尖著呢,當年我家那口子就是這麼跟我鬨變扭的,我看見他那張臭臉就心煩,總想著叫他被墮落種叼去了才好!可等到真看不見了——”
說到這,大娘眼中泛起淚花,她用衣擺試了試。
“嗨,你說我講這些掃興的事兒L乾嘛?咱們首領跟你都是有能力有福氣的人,肯定會長命百歲的、長命百歲!”
大娘長長歎了口氣:
“現在這世道啊……唉!活著不容易啊,心愛的人不僅得放在心上,還得放在眼中、放在嘴邊、放在手旁緊緊拽著……珍惜眼前人呐。”
“……”
鬱姣默然不語,望向眼前人。
不遠處,鬆獅正被一個呆頭呆腦的守衛軍攔住,她讀不懂空氣、直愣愣地將通訊儀遞去:“老大,第二十七號據點傳來黃色警報。”
鬆獅擰眉,“行,我知道了。馬上過去。”
他剛出任務回來,來不及休息便要趕赴另一場任務。
見首領要走,周圍的民眾和士兵們紛紛圍了上來,又是遞裝備,又是叮囑,他忙得無暇分出心神、或者說在刻意回避那道令他分神的目光。
“……”
然而,擦肩而過時,他的衣袖被軟軟扯住。
“什麼是黃色警報?”
她問。
鬆獅下顎緊繃一瞬,含糊道:“就是聚集地的安全範圍縮減,需要我出麵維護。”
她昂頭望來,眸光清湛、一眨不不眨。
“我跟你一起。”
……
這個第二十七號據點不同於之前的綠洲,而是一座海上小島。
被翻湧的黑海包
圍著,渺小而孤寂。
海浪一點點吞噬侵犯著小島的邊沿,礁石和綠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碎裂、枯萎。
抵達後,鬆獅將鬱姣托付給守衛軍,再三勒令她不得胡亂走動後,便急急忙忙地出了據點,身影消失在鬱鬱蔥蔥的樹木間。
鬱姣自然不會聽他的。
——越是遮遮掩掩,她便越想弄清楚。
三兩下甩開守衛軍,剛溜出聚集地的圍牆,鬱姣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她循著味來到海島邊緣。
隻見,汙穢的天光和無儘的浪潮交融,鬆獅身披淒暗的霞光,抬著一隻手臂行走在張揚的巨浪邊,如一場哀楚肅穆的結幕。
鮮紅的血液淅淅瀝瀝地落下,是這幕戲劇中唯一的豔色。
一派狂浪的靜謐中,冷不丁響起女人冷清清的話音:
“這就是你口中的黃色警報、出麵維護?”
他身影一僵,側過身藏起手臂。
“……”
做完小動作後,才意識到這簡直就是不打自招。
於是悶悶唔了聲,以作回應。
他帶著莫名的心虛,頭也不回地繼續“維護”據點,鬱姣就不遠不近地綴在他身後。
兩人像在海邊漫步一般,慢騰騰地走著。
“……”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嗅著熟悉的血腥氣,鬱姣目光漸漸幽遠,恍惚一瞬,腦中劃過一個遙遠的影子。
一個總是等在原地、克製忍耐的影子。
一個無聲無息、已然消逝的影子。
——“心愛的人不僅得放在心上,還得放在眼中、放在嘴邊、放在手旁緊緊拽著……珍惜眼前人呐。”
來不及了。
但沒關係……
她眸光微閃,心念一動。
……
須臾,鬆獅很快做好了“維護”工作。
黑臭的海浪終於不再侵蝕小島,他低頭用繃帶纏住手腕上的傷口。
因失血過多,他腳步有些踉蹌,因著身後那道注視的目光,鬆獅咬牙強撐、狀似輕鬆地原地坐下,單膝支起,顯得很瀟灑,留給她一個風流倜儻的背影,故作深沉地望著翻湧的黑海。
身邊投下一片寧靜的影子,緊接著,溫軟清淺的呼吸極有存在感地飄來。像一片令人無所遁形的霧。
——她坐在了他身邊。
……還轉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鬆獅深沉開口:“…………我要在這思考點事情,你先回去休息吧。”
“嗯?”
清甜芬芳的氣息湊近,那綿軟的肩臂仿佛無知無覺一般貼上他僵硬的手臂,她好奇地問:“什麼事情?”
鬆獅:“……反抗軍的機密。你少打探。”
一聲輕笑,像撲扇了一下的蝶翅。
“可我呀,最喜歡挖掘機密了。”
在腥鹹的海風中,她像是引誘水手的鮫人。明目張膽地倚進他梆硬的懷抱,迫使他低頭撞入那抹扇惑人心的微笑。
“我聽到你的秘密了哦。”
她細白的手指在他緊繃的胸膛上悠悠輕點。
感受到手下如擂鼓的動靜以及身側不可忽視的“礁石”,鬱姣故作詫異地眉梢微揚。
“尊敬的鬆獅大人,你怎麼不打自招了呀。”
他當即憋紅了一張臉。
……
鬱姣想通了。
她一個將死之人,有幸進入這個奇怪的乙女遊戲獲得重生的機會,已經是天上掉餡餅的事了。
多活一天都是賺。
況且,她並不討厭他。
自搖光城回來,她學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
“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眯眼一笑,雙臂如絞人的菟絲,纏得他避無可避。
“你怕什麼呢?鬆獅大人,我是被你劫持、任憑你處置的人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