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東風不減情(2 / 2)

由於安國公夫人的存在,母子兩人的生活極為窘迫,他都已經快六歲了,卻連書都沒得讀,聽到娘這樣說,也不由得期待起來。

但那是他最後一次聽娘說話,再一次見到的,就是對方冰涼的屍體。

從此之後,生命中再無溫情。

池簌說的平淡,應翩翩卻頃刻間明白了他這幾句話中的分量,眼尾一抬,眸光中帶出幾分異樣。

這件往事究竟發生在什麼人的身上,對應翩翩來說不難調查,池簌不但等於承認了他根本不是真正的韓小山,還把自己的身世明明白白攤在應翩翩的麵前,等他翻閱。

這是對於之前雨夜的山洞裡,應翩翩對他所有猜測和惱怒的回應。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應翩翩一時有些莫名,忍不住說,“喂,你的把柄可平白落我手裡了。”

草原上旭日如金,落入他那一雙明眸中,比天邊晚霞還要璀璨生輝。

池簌回過神來看向他,往昔與今朝交替,嶙峋血色為之一淡。

不知怎的,突然就覺得,此時眉眼間難得帶著幾分困惑的應翩翩,竟看起來這樣可愛。

“我知道。”池簌的臉上,逐漸露出了一抹如和風般溫和輕暖的笑容,“我願意。”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了帳篷外麵,應翩翩腳步一頓,歪頭看著池簌,像是在掂量他的話中有幾分的真心實意。

片刻後,他才笑了笑,以戲謔掩去心中的複雜迷亂,慢慢說道:“沒想到,堂堂七合教的教主,竟是如此坦蕩誠懇之人,竟讓應玦一時間有些慚愧了。”

應翩翩親手打起了帳篷的簾子,說道:“池教主,請進。”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寂,但很快,池簌便歎息這搖了搖頭,有些感慨地說:“我知道以你的聰明敏銳,一定瞞不了你多久的。”

這就是承認了。

他接過應翩翩手中的簾子,拍了拍對方後背,示意應翩翩先進,隨後也跟了進去。

應翩翩道:“與其說我聰明,倒不如說池教主就算是龍遊淺灘,也照樣難掩其風采吧。你這樣的人,不可能屈居於人下,我回來之後反複思量,雖然身份經曆有些對不上,但還是感覺,你應該就是那位傳說中已病重去世的池教主。”

池簌感慨說:“世事無常,總是容易發生很多意外。”

應翩翩惋惜道:“以後是不能管你叫愛妾了。”

池簌笑道:“一個稱呼而已,你喜歡叫什麼就叫什麼。”

應翩翩道:“真的嗎?那我叫你……二狗?”

池簌正色道:“嗯,阿玦。”

兩人對視之際,忽然都是惶惑,陌生又顫悸難言的心緒在胸腔中融化開來,千山萬水兜兜轉轉,經曆過命運的奇遇之後,偏生就是他們兩個,站在了對方的麵前,

無數記憶翻湧牽係,無數的心情悲喜莫測,人生的幽微曲折之後,所有的猜忌、疑慮、隔閡都煙消雲散,唯餘蕩蕩長草,萬裡青天。

不知道是誰微微揚起了唇角,於是兩人突然情不自禁地相對而笑。

應翩翩問道:“那你要回七合教去嗎?”

池簌道:“暫時不會,我在這裡的事情還沒辦完。況且之前咱們也有過承諾的,我總不能在你家叨擾這麼久,然後吃完就走,那未免也太不像話了。”

應翩翩道:“我當初留下你,就覺得你不像個簡單人物。不過說實話,讓我真正確認了你身份的,還是那次。”

池簌這人的好奇心很淺,畢竟他天天在數不儘的陰謀手段、刀光劍影裡打滾,見過的離奇之事數不勝數,對於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也就很難再提起興趣了。

可是應翩翩說什麼,他都覺得很想聽:“哦,哪天?”

但應翩翩接下來的那句話,就讓池簌後悔自己有此一問:“就是那道士說你有不舉之症的那天。”

池簌:“……”

他不禁喃喃地說:“我就知道沒這樣的好事,被你誇一句,一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應翩翩不以為然:“哎,彆這麼說嘛,我又不是要嘲諷你。隻是當時七合教那人來的實在太巧了,又莫名給了我那般重要的一份名冊,讓人不得不懷疑。”

池簌沉默片刻,輕輕一歎:“是,那件事我確實辦的心急。隻不過當時看著那道士說話實在不成體統,急於反駁……”

難得,他這樣的人居然會有做錯事的時候。

他雖然表情一如往日的淡然,但細看起來卻能察覺出背後的隱隱鬱悶。

應翩翩忍不住回想了一下當時池簌聽到那道士的話時是個什麼神態,會否內心暴跳如雷,恨不得破口大罵,表麵上還得做出一副穩重不關己的樣子。

這個想象力一開啟,他就越瞧著池簌有意思,幾乎要笑出聲來。

但是應翩翩自己也覺得這就太不地道了,硬是掐了自己一把,生生給忍住。

他咳了一聲,想了想,將聲音放緩,斟酌著詞句說道:“池兄,我爹便是宦官,我從小跟很多宮中內侍相處來往,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嚴重的事情。隻是若你真的有此隱疾,肯定能治愈是更好的。”

池簌:“……”

“今日既然提到此事,咱們都是男人,我也不遮掩,我是上回聽說這個……情況之後,抱著結交池教主的心思,令人尋訪了一些名醫。如果你不是……被外力所傷的話,那麼我前幾天還真找到了一個專治此方麵疑難病症的大夫,或許可以給你看一看你需要嗎?”

應翩翩這樣說,是覺得池簌小時候也吃了不少苦,如果他是被安國公夫人給打壞了甚至打斷了,這麼多年過去,肯定就算大羅神仙也難救。

但如果隻是疾病,宮中一位老禦醫近些年對這方麵很有研究,倒真的可以試試。

池簌這輩子還沒遇上過這般說不出話的時候。

若是彆人跟他這樣說,他絲毫不會覺得有半分窘迫尷尬,要麼打死,要麼丟出去,可偏生眼前的人是應翩翩。

他一麵又好氣又好笑,覺得難以理解這顆漂亮的腦袋裡麵究竟在裝著些什麼;一麵又有些窘迫的高興,想著這倒也是應翩翩關心他。

可除此之外,還有因為不服氣而怎麼也無法壓製住的,內心深處叫囂的欲望。

他一向是個有野心的人,想要的東西就算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可他以前內功深厚,定力過人,練的又是童子功,從來沒有對彆人產生過情/欲。

情/欲就是這種滋味嗎?

渴望著親近與占有,希望兩人之間消除所有猜忌和隔閡,親密無間,體溫交融,讓對方的身上沾染自己的氣息,看著那張漂亮的臉,也能夠全然因為自己而失神迷亂。

池簌看著他,目光如沉默燃燒的雪,應翩翩兩道幾乎斜飛入鬢的長眉微微擰了起來,心想他的問題不會還挺嚴重的吧?

他不禁道:“你——”

池簌沒說話,突然一抬手,將應翩翩緊緊抱入懷中。

兩人在帳篷中,都沒穿外衣,池簌用的力氣那樣大,手臂勒在應翩翩的腰上,令兩人的身體完全貼合在一起,互相將對方的凹凸起伏、綿延轉折都感受的分明。

他的胸膛是熱的,心臟在胸中勃勃跳動,仿佛也一下下撞在了應翩翩的胸口上,截斷了他後麵的話。

確實,池簌已經什麼都不用解釋了,沒有殘缺。

這好像確實是一場,很嚴重的誤會。

應翩翩聽到池簌小聲說:“我沒病。”

說完後,池簌就快速放手了,應翩翩不禁抬起頭,發現對方的雙頰和耳根一直到脖子,都是紅的。

他微微一怔,池簌已經轉身快步走到門口,掀開簾子,逃一般地走了。

應翩翩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沒有就沒有唄,害什麼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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