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贏得誤他生(1 / 2)

傅寒青也回到了營帳。

這一場狩獵,傅家不光折損了一名子侄,而且原因還不怎麼光彩,傅寒弋身上承擔著害死誠憫伯世子以及教唆吳蘊華的罪名,他自己丟了命也抹不過去,剩下不少遺留問題來給其他人來解決。

傅寒青原本也應該很忙碌,但他這幾天的心情一直不好,前一天的晚上又為了尋找應翩翩徹夜未眠,此刻在桌前坐了一會,竟覺得疲憊到幾乎睜不開眼睛,不知不覺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在夢裡,他又見到了從前的舊事。

也是在暮春時節,父親把他一個名字叫做應玦的“故友之子”領到了自己的麵前。

這孩子還很小,長得十分漂亮,臉色雪白,兩頰上還帶著些許沒有褪去的嬰兒肥,長發烏黑,被金冠束著,單側用紅繩斜編了個小辮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傅寒青。

傅寒青聽說他被太監收養了,有點厭煩,故意不理會對方,轉過身去,擺弄自己的劍。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興奮又好奇:“這把劍是你的嗎?你好威風,好厲害呀!”

畫麵一轉。

是沙場上廝殺的將士,喊聲震天,殘陽如血,敵軍前赴後繼,仿佛殺之不竭,己方卻因為後路被包抄陷入困局,難以突圍。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卻,於是身先士卒,揮出了一劍又一劍,身上的鎧甲早已破損,汗水與血水摻雜在一起,浸透了衣服。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降了,還有的人已經脫下戰袍,趁亂當了逃兵,跟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他聽見耳後有利箭的風聲響起,卻幾乎疲憊的沒有辦法再閃躲。、

無人追隨之將領,怎能稱之為將?

馬嘶聲響起,有人從後方疾馳而來,擋在了他的身後,他回頭看去,就見到應翩翩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傅寒青跳下馬,衝過去一把將他抱住。

應翩翩卻在眾人慌亂驚憂的目光中推開傅寒青的手,自己從地下爬起來,若無其事笑著說:“沒事,沒事,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幫蠢貨還以為真能射中我嗎?哈!”

直到他們總算突出重圍,傅寒青才發現,應翩翩替他擋的那一箭射在了右側肋下,隻是當時他為了穩定軍心,用披風遮住了。

箭頭上沒毒,但是有鐵鏽,軍醫用刀生生挖了出來,應翩翩高燒數日不退,傅寒青便一直守在他的床前,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讓自己冷靜地思考一下,如果失去了應翩翩,應該怎麼辦,可是這個念頭一動,他的心裡就有一個聲音不斷在說,不會的,不會的。

他不能接受,也不想去想,一刻都不願意。

終於,對方醒了,躺在床上側過頭來,眼中滿是他。

他握緊了應翩翩的手,低聲道:“我沒事,我在這裡,你放心,咱們一輩子生死都要在一起。”

夢境是破碎而淩亂的,這些事似乎在腦海中有些印象,卻又似乎從未真正發生過。

不知為何,明明是劫後餘生相對含情的溫馨場麵,他的心底卻有一根弦,驚怖地輕跳著,無法平息。

看著對方的笑臉,眼底莫名湧上淚意。

帳篷、床榻和手中緊握的人都消失了,又是萬裡狂沙,馬蹄聲響,他的宿命仿佛就是在戰場上不斷地奔馳。

他不斷揮鞭,心裡卻十分焦灼,因為知道這一次敵軍攻城,輪到應翩翩被困在了裡麵,情況十分危急,他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天空是一望無際的藍,半絲雲朵也沒有,灼烈的陽光無遮無攔地灑下來,炙烤著戰場與身上的皮膚。

一隻大鳥的影子盤旋著,直撲了下來,落在他麵前。

這是一隻很尋常的,用於傳信的老鷹,可他卻好像見到了索命的厲鬼一樣,通體生寒,不敢靠近。

鷹爪上係著一封急信,他沒有碰,卻聽見一道聲音不容拒絕地在耳畔念出信上的內容,讓他立刻掉頭,回兵救駕。

他不言,不動,不聽,仿佛已經身化飛灰,粉身碎骨,痛不可當。

他的父親傅英卻突然出現了,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字一句地告訴他:“寒青,為將者,為君儘忠,大局為重,先回兵救駕要緊!”

為什麼連你也要勸我?你當真疼愛他嗎?

你怎麼舍得,真的舍得?

……

傅寒青猛然驚醒,手臂帶翻了桌上一盞已經冷透的茶。

他遍身都是冷汗,撫著額頭喘息了很久,才漸漸恢複過來,殘存的心痛還冰錐似的駐留在心中,久久不去。

怎麼會做了一個這樣奇怪的夢?真假參半,恍惚迷離,有過往,仿佛……也有未來。

傅寒青緩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之前又發生過什麼事。

他想起應翩翩看著傅寒弋被拆穿時冷漠的表情,現實與夢境交錯,又是令人一陣心悸茫然。

傅寒青定了定神,換上衣服,走出了自己的營帳,去找傅英商議傅寒弋的事,進去之後,卻發現自己的父親正在上香。

傅寒青知道,父親為應鈞打造了一個牌位,出行時總要帶著,說是因為當年發願同結拜兄弟走遍大江南北,但如今天人兩隔,隻能以此種方式兌現諾言。

他看著那牌位,也忍不住走上去上香一拜,傅英卻突然回過頭來看著他,問道:“你怎麼失魂落魄的?”

傅寒青無端不想說出那個夢,倒不是要瞞著傅英什麼,隻是他總覺得一切有種宿命般的可怖,仿佛出了口,就要成真似的。

傅寒青說道:“我在想……阿玦的事。”

傅英苦笑道:“若不是他,寒弋也落不得如此下場,沒想到那孩子竟然如此不留情麵。”

其實他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傅寒青一般不怎麼往心裡去,聽過就算了,他也懶得多說什麼,但這回想起夢裡傅英的表現,他心裡突然一陣不快。

傅寒青說道:“傅寒弋自己作孽,與人無尤。”

傅英看了他一眼:“那是你堂弟。”

傅寒青說:“但這件事確實不怪阿玦,畢竟是他遭到誣陷,他要為自己辯解,總得找出真凶來。”

以前他和應翩翩爭執的時候,傅英總是勸說,可這一回傅寒青向著應翩翩說話,卻令他有些驚訝起來,神情中閃過一絲探究。

傅英搖了搖頭,說道:“寒青,你在為阿玦抱不平,是不是有點責怪為父不能理解他?”

傅寒青一怔,仔細想想,自己好像確實有點這個意思,隻是被傅英敏銳地一眼看出來了。

他不由說道:“你一直很疼愛阿玦,我以為你不會怪他。”

但他發現,以前很多的事情,仿佛在他眼中看到的都不是真相。可若是想具體找到什麼不對之處,似乎又很難找到。

傅英沉吟了一會,道:“寒青,你還沒有意識到嗎?為父不是說阿玦在這件事中的表現如何,而是我覺得,他似乎對我們有著很強的敵意。就算是因為之前那些事,以他對你的感情之深厚,也應該到不了這種地步。”

傅寒青心中一痛,沉默了一會,目光緩緩落在了應鈞那塊牌位上,問道:“父親,你是不是對我還隱瞞了什麼?”

“為父想來想去也找不到原因,唯有一點,就是京城中一直以來有過的傳言。你應該知道,我當年前往邊關為應鈞收拾殘局,整頓部下,看見兄弟因為被叛徒出賣身死,一時激憤,為了找到奸細誅殺了不少人。”

傅英歎了口氣,說道:“後來就有人說,其實我是吞沒了一筆應鈞留下來的極可觀的遺物,比如錢財、部屬、情報網等等,他們覺得我殺那些人是故意以尋找奸細為理由滅口,而去衡安郡就是想藏匿寶物。”

當年應鈞死時傅寒青也還小,不過這些事情倒是耳聞了一些,當年傅英為應鈞收屍之後,接替他的位置,暫退敵軍,之後又調查內奸,扶靈回京,陣仗鬨的很大。

他調查內奸的時候確實殺了應鈞麾下的不少舊部,後來一行人折返京城,因為中途遇到風災,所以繞路從衡安郡經過。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