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誰能不喜歡他的兒子呢?傅寒青隻是腦子有病而已,可能是從小舞刀弄棍的,被砸壞了。
應定斌做出決定:“既然如此,明日我麵聖的時候,會提出讓皇上派你去七合教總部,與他們進行溝通慰問。讓小山跟你一起去,主要先看一看那邊的情況,萬事不求立功,一定要以安全為上。隻要你們平安無事地回來,出了多大的事,爹都能把你們給保下來。”
池簌不知道前情,但想來一會應翩翩會跟他說,也就默不作聲,任由安排。
應定斌躊躇了一下,跟池簌說:“那就勞你多費心了,到時候一旦此事成了,你立下功勞,我也會儘力助你掌控安國公府。”
他心裡還想,若池簌身份普通,就憑著他這樣能乾,跟應翩翩的感情似乎也不錯,雖然不能生下子嗣,給一個正妻之位也是應當的。
可惜人家出身也不一般,以後說不定還要回到安國公府,說不定還看不上這個正妻的位置,這話就不好說了。
池簌微笑著應了,覺得應廠公跟皇上一樣小氣。
應翩翩道:“爹,明天見了皇上,你一定要表現的特彆急切,非常想讓我得到這個差事,仿佛這是個大大的美差一樣。”
應定斌奇道:“你怕有人阻撓?不對啊,若是如此,我不是應該說你身體不好,武藝不精,一出遠門,就要生病,表現的百般不願意讓人去嗎?”
池簌在旁邊聽的暗暗好笑,覺得這對父子就像一大一小兩隻成精的狐狸,當真是各有各的壞水。
應翩翩眨了眨眼睛:“我記得皇上聽政的時候,傅淑妃一向是不用回避的。爹,您不覺陛下對淑妃和梁王的寵愛太過,需要忠臣規勸了嗎?”
應定斌轉一轉念頭,隱約有點明白了他想做什麼,淑妃這次若是上鉤,必要倒黴。
他笑罵道:“小崽子,行了,我有分寸。”
……
應定斌忙著來看應翩翩,這一路匆匆趕來,又擔驚受怕的,也十分疲憊,跟他們說完了話之後便回去休息了。
他一走,帳篷中隻剩下了應翩翩和池簌。
應翩翩垂了垂眼睛,若有所思。
經過方才應定斌的話,池簌已經大致猜出了這對父子在說什麼,此時他便詢問應翩翩:“應廠公這是調查到了七合教總部的位置,想上奏朝廷派人過去嗎?那又關魏家什麼事?”
應翩翩還沒有回答,池簌稍一思量,已然恍悟:“魏光義跟魏賢妃之間有親戚關係?”
他不了解朝廷這些世家之間的聯係,但是七合教總部就在那裡,總得知道當地郡守的名字。
應翩翩笑道:“池教主啊池教主,果然能者無所不能,你若為官,定也能青雲而起,封王拜相!”
池簌失笑,當真站起身來,衝著應翩翩作勢作揖:“公子過譽了,小人惶恐,豈敢豈敢。”
應翩翩笑著說:“裝模作樣。”
他說完後,又道:“朝廷沒有惡意,隻是我們池大教主一出事,半個天下都要晃一晃,皇上不知道你現在的情況,想派人示好,並試探一下七合教內部如今到底是什麼立場。畢竟這樣大的一個教派,一旦生亂,後果難以估量。”
池簌點了點頭:“我跟你一起去,這麼長時間沒有露麵,那些人的心思我看的清清楚楚,也是該亮名身份的時候了。”
應翩翩笑道:“那些勳貴大臣往往都把你們這些江湖人士看作是亡命之徒,談之色變,一聽要去打交道,嚇得腿都軟了。可我就不一樣了,教主捏在手心裡,畢竟無往而不利,偌大功勞轉眼就能到手,實在是個美差。”
池簌含笑道:“我到時候一定鼎力配合,讓你大大出一番風頭。”
他從懷裡拿出一枚吊墜,此物乃是用奇石打磨而成,質地似玉非玉,堅硬無比,色作淡紫,形狀則是一個栩栩如生的骷髏,在燈下折射出瑩潤的光彩。
池簌說道:“這是七合教的信物梟首令,你既然要去,就把這東西帶在身上,就是我一時不在你身邊,教中也不會有任何人敢冒犯你。”
這是他們教內之物,池簌沒說,普通不了解的人也不會知道其珍貴之處,但應翩翩看過原著,卻知道這枚梟首令不僅僅是七合教的教中信物,而天底下唯一能夠代表教主身份的東西。
見到它就如同見到教主親至,可以任意調派七合教的教眾,得到各地分舵的招待和保護。
而且由於它的材質特殊,裡麵會散發出特彆的香氣,佩戴在身上甚至還有驅避毒蟲的作用,十分的珍貴。
池簌便將這樣獨一無二,珍貴之極的教主信物放進了應翩翩的手裡。
“其實我一直想送你點什麼,可來你金尊玉貴,什麼寶貝都見的慣了,之前買的那些小玩意都不過是一些、粗陋之物,原本不堪相贈。想來想去,唯有此物還有點用處,你拿著,盼它能多護你一些平安。”
應翩翩一怔。
池簌舉止一向端雅,此時的語調依舊平穩,可說出的話,卻比往日要慢了些,沉了些,像是在努力忍耐著什麼。
偏生越是沉靜,越是渴求,話中那克製不住的情愫,隱約呼之欲出。
他想起那晚遇險的舍身相救,皇上麵前的婉拒官職,麵對父親時的坦誠身份……樁樁件件聯係起來,指向一個最為不可思議的答案。
應翩翩不禁抬頭,看了池簌一眼。
窗外的雨下至尾聲,那月色倒是越來越明,像是有著某種不用言說的默契。
蠟燭已經快要燒完了,燈影忽明忽暗,而就在應翩翩看向池簌的那一刻,外麵恰好一道閃電劃過,照亮半片夜空,將兩人的神情都映襯的纖毫畢現。
池簌神情溫柔,望向應翩翩的眼底隱帶憐惜,眸光明亮,似有萬千情意纏綿不絕,竟是莫名扣人心弦。
應翩翩仿佛聽見自己胸中怦然一響。
而閃電轉瞬即逝,一切歸於黑暗。
或許麵對這樣一人,這樣一份感情,動心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但那能如何呢?生活中本來就有很多這樣的瞬間。
一朵盛開的花,一彎高懸的月,一名倚窗眺望的女子,都或許都會在某種時刻帶來刹那的心動,但終究花會謝,月會缺,紅顏彈指老。
今日癡迷,明朝便厭棄,他跟傅寒青這麼多年的感情,如今還不是相看兩厭了。
更何況,從他重生的那一刻起,他的結局和前路便已經注定隻能獨自前行,更加不需要做這種無謂的牽扯了。
應翩翩將紫色的奇石放在床頭上,發出“嗒”一聲醒木拍案般的輕響。
一切曖昧與柔情,在他這輕輕一扣之下消失無蹤。
他笑著,輕描淡寫地說:“有心了,多謝。”
——這聲“多謝”,利落,客氣,疏遠,在混沌的黑暗中,將戲與真的界限畫的分明。
池簌知道,剛才那個難得心生迷茫和猶疑的人,已經再次穿上了冰冷的盔甲。那些東西不過隻能換來片刻柔軟,對方生性的警惕與機敏終究是深植在骨子裡麵的。
可是那一份沉沉的重量,他其實也希望能夠一起擔。
他想,應翩翩的心裡,一定藏著一個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應翩翩笑著說道:“我非江湖人士,這件信物雖然珍貴,恐怕也不怎麼用得上,還是還給你吧。再說了,這件事辦完之後,你回到七合教當教主,我如果真的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就直接給你送信了,還需要它嗎?”
他將梟首令拿起來,托在手中,遞給池簌。
自從相識以來,池簌從來沒有違拗過應翩翩的意思,哪怕是兩人一開始互相懷疑和猜忌的時候,他每每被應翩翩一看,都會忍不住丟盔棄甲,心軟的什麼要求都答應他。
可是這一回,他沒有把東西接過去,而是看著應翩翩。
池簌那雙幽黑的眼眸中總仿佛隱藏了太多的東西,曾經在第一次相見時就吸引了應翩翩的注意。
隻不過那個時候,這些情緒仿佛被一層薄薄的冰霜遮在其後,讓人看不分明,如今卻是真切的,明亮的,那熠熠的光輝宛若迸濺的星芒,充溢了不可抑製的灼熱與執狂。
他靜靜地佇立在窗前,四下安靜,默然中卻仿佛有一股小小的渦漩,不由分說地在兩人身畔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