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怎得青鸞翼(1 / 2)

見池簌不動,應翩翩終究把東西放在對方麵前的桌子上,說道:“不早了,我得休息了。”

這就是送客的意思。

池簌一向知情識趣,有時候應翩翩一個眼神就懂了他的意思,這次卻站在那裡不離開,問道:“我上午的時候同你說了我娘的事情,你調查過了嗎?”

應翩翩索性仰身在床上躺下來,懶洋洋地說道:“沒有。”

池簌對他說了這些,代表一種坦誠和信任,應翩翩雖然嘴上說他這樣就等於暴露身份了,但是並沒有真的讓人利用池簌講的事情去調查他。

池簌微怔,隨即眼中掠過一絲暖意,說道:“我本人的身份確實是安國公之子。”

有時候若是想拒絕一個人就要乾脆利落,越是說的多,越是掰扯不清楚,因此應翩翩打定了主意池簌說什麼都不理會,閉上眼睛不吭聲。

管池簌是誰兒子,反正不是他兒子就行。

沒想到,池簌這次又補充了一句:“庶長子。”

應翩翩猛然一怔,頓時想起了什麼,耳邊又聽池簌笑笑地說:“還記不記得,你當年曾經給過我這樣一塊糖?”

應翩翩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向他,隻見池簌正將一塊糖遞到自己麵前,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買的。

京城張記乃是老字號,包糖塊和點心用的油紙這麼多年都不曾變過,應翩翩素有過目不忘之能,此時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原來,池簌就是他幼時曾經見過的那個少年。沒想到歲月輾轉之間,他竟然已經當上了七合教的教主。

過了片刻,應翩翩抬眸朝池簌看去,眼底似有半明半暗的探尋,含笑說:“所以……你是為了當年那塊糖,對我心生好感,以身相許報恩來了?”

卻不料池簌挑了挑眉梢,反而笑了,反問道:“我有毛病麼,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給了我一塊糖,我便喜歡了他,念念不忘這麼些年?”

他覷著應翩翩的神色,故意說:“那恐怕全天底下一半的人都曾被我喜歡過。黎慎韞也不用費那麼大勁拉攏我,給我點吃的,我就跟著他走了。”

應翩翩被他說的有點想笑,將臉在枕頭上偏了偏。

隻聽池簌道:“……可惜動心沒有那麼容易,到現在,隻有你一個。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一定比知道你是當年那個孩子還要早。”

“我提這件事不是想用那點短暫的交集打動你,也不是要告訴你,我多麼深情款款,從你六歲就惦記你了。事實上,我這些年隻是很偶然才會想起這段經曆,每次想到的時候,心裡其實是有些羨慕的。”

應翩翩頭一次聽說還有人羨慕他,不覺嗤笑一聲:“我有什麼可羨慕的。”

池簌慢慢地在床畔半蹲下來,看著應翩翩,語調平靜地說:“那時候見到你,你前呼後擁,錦衣玉食,過著我這輩子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一句話便可決定我的生死,令我又覺得羨慕感激,又覺得不公怨憤。”

“重逢之後,我不知道你就是他,但還是羨慕,這次是羨慕你襟懷坦蕩,喜怒隨心,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想說的話就直說,從不偽飾遮掩。而我這些年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地往上爬,有的時候覺得臉上帶著一層麵具,好像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池簌沒有說,其實在應家這段當“彆人”的日子,反倒像是他一生之中最真實的時光,此時此刻,是他最坦蕩的一刻。

不斷地坦誠身份,亮出底牌,恨不得把心剖出來,攤開給麵前這個人看,換他信賴,得他心安。

池簌眼睛看著桌上不斷晃動跳躍的火苗,停頓了一會,終於又沉沉地說道:“可是我不明白,明明一切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為什麼你心裡還總是不快活。我經常去想,想著想著,就忍不住期望自己能多讓你開心些。”

一語叩響,仿佛有道驚雷從胸中滾過,百般滋味儘上心頭。

隻聽得池簌聲音溫柔,自耳畔緩緩傳來:“你這麼好,這麼叫人羨慕,合該每天都開懷無憂,我隻盼你哪天都能高高興興的才好。”

他沒忍住,握住應翩翩的手:“阿玦,若你心有所屬,生活美滿無憂,我不敢心存奢求。然而並非如此,我不在乎你此時心中是否還記掛著……他,但你身邊無人陪伴,亦是危險重重,我留在你的身邊多少也能有點用處,那我也不想放手。我不甘心。”

門簾被夜風掀得翻飛,啪啪地打在門框上,房中火光不安地跳躍,通紅的耀目,仿佛一顆躁動不安的心。

可惜,他的人生中早就沒有了什麼來日方長。

片刻之後,應翩翩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卷在外麵野草地裡嗚嗚的風聲中,倒有一種無懼無畏的疏狂。

而後,他笑意一收,甩開池簌的手,冷冷道:“我看你眼睛有毛病,我每天都高興得很,用不著你多事!回你的帳篷睡覺去!”

池簌反而不急不惱,微笑著說:“好,那就算我說錯了吧。但我不想回七合教不行嗎,你難道一定要把我趕走?當初明明是你自己把我帶回家的。”

應翩翩倒不成想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匪夷所思地看了池簌一眼。

隻見麵前半蹲在床畔的人五官清俊峭拔,還是那副英俊的麵容,眼神清澈,倒也不像中了邪的樣子。

應翩翩冷笑道:“我就是負心薄性、始亂終棄,要趕你走,又能怎樣?”

他氣急之下,竟然用了係統的口頭禪,搞得係統十分讚賞,默默加了分。

【舉一反三,掌握反派性格精髓,反派經驗值+10。】

池簌故意做出思考的樣子:“嗯……是嗎?那你可得好好想辦法了。反正我已經被娶進了應家門,是不會自己離開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家裡那些護衛打不過我,也趕不動。”

應翩翩不禁看著池簌,隻見他的表情竟然一本正經,好像在說真的一樣,一時間竟啞然無語,隻覺得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種人在此時此刻,竟然比傅寒青還有讓他想捅一刀的衝動。

可是他的枕頭旁邊就有一把刀,卻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拿出來。

終究,應翩翩哼地冷笑了一聲,道:“行,你等著,早晚把你轟走。”

說完之後,他便覺得,自己今天這一連串狠話可真夠不怎麼有智商的,實在是被這個鬼教主給氣糊塗了。

池簌笑看著應翩翩,火光映在他俊朗的臉上,十分動人:“好,知道了,那你今天還是早點歇著吧。”

他站起身來,猶豫了下,幫應翩翩整理了一下被子,轉身向外走去。

走了兩步,池簌頓了頓,還是回過頭來,認真地說:

“阿玦,你們放心,我今天和廠公坦白身份,又說了這些,不是讓你答應我什麼,更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我覺得,我既然喜歡你,就該拿出誠意來,所以不願有所隱瞞。你彆有壓力,夜深了,好好睡吧。”

他絲毫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意。

在池簌這個年紀,很多人都已經久經花叢,娶妻生子了,他卻是第一次動心喜歡一個人,隻覺珍重萬分。

他不想猶疑試探,也不想爭強鬥勝,既然喜歡了,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他也不後悔。

就算這份心意會被利用和鄙棄,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將決定和主導的權力交給喜歡的人,他甘心情願。

見應翩翩閉著眼睛沒再說話,池簌便微傾了身一點頭作為告彆,輕輕掀簾而去。

聽到他在外麵依稀跟梁間說了兩句什麼,然後腳步越去越遠,應翩翩這才睜開眼來,看著黑沉沉的帳篷頂,神情中也沒有了方才的煩躁與惱怒。

良久,他微微一歎,轉身睡了。

*

第二天,應定斌便將發現七合教總舵的事情稟報給了皇上。

應翩翩特意讓應定斌挑準了時機,在傅淑妃伴駕的時候要求麵聖。

果然,皇上並沒有讓淑妃回避,她便坐在一邊共同聽到了這個消息,看著應定斌的眼神中,帶著隱秘的自得。

傅淑妃雖然出身將門世家,卻通曉文墨,見識不凡,從入宮起寵愛就長盛不衰,在宮中的時候便可以隨意出入禦書房,甚至整理、翻閱皇上的奏章。

如今出門在外,規矩不似宮中那般森嚴,她的行為自然就更隨意了。

因為此事,大臣們起初頗多微詞,可如今淑妃入宮多年,臣子們也早已經習慣了,不再因為此事多言。原書中黎慎韞最後能夠成功獲得皇位,他這個母妃也在其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應定斌所說的確實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消息,皇上龍顏大悅,重重嘉獎了他之後,又緊急將幾位重臣宣了過來,一起商議此事。

應定斌將七合教總舵的具體位置寫在密函中呈上,皇上看過便燒掉了。

此時人都到齊之後,他也沒有說的太詳細,隻告訴大家,西廠打探到了一處地點,在那裡發現七合教的教眾往來頻繁,時常聚集。他欲派人前去一探究竟,問眾人有沒有合適的方案與人選提議。

立刻有人建議,可以趁七合教群龍無首之際,假作把他們當成了山匪,興兵那一帶進行圍剿,試探七合教的實力。

但這個提議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對。

楊閣老說道:“陛下,依老臣看來,七合教素來不受朝廷管轄,甚至還因為惦念太/祖的舊恩懷有敵意,實在不能眼看他們的勢力繼續壯大了,但也絕對不能激怒他們。不如趁此機會,派使者以懷柔之道施以恩典,對這些人進行拉攏分化,這才是上策。”

皇上道:“既然如此,楊閣老對這派出去的使者人選,可有想法啊?”

楊閣老道:“臣以為禮部侍郎藍章,翰林學士孟竑、梁祁,大理寺卿阮浪都有這樣的才乾。”

他說完之後,猶豫片刻,還是又加上了一句:“通直散騎常侍應玦,雖性情狂放,但聰穎善言,處變機敏,又擅武藝,亦是可用之才,比前幾個人……更加合適。”

應定斌已經想好了,如果沒人提議應翩翩的名字,他就大肆吹噓自家孩子一番,向皇上力薦,如果有人舉薦,那正好得好好誇誇這麼有眼光的人。

聽到楊閣老的話,應定斌立刻說道:“不錯!陛下,老臣一直認為楊閣老目光如炬,頗有識人之能,他的提議老臣也甚為認可。應玦文武雙全,口才出眾,加上聰慧大膽,又在老臣的言傳身教之下,對陛下忠心一片,相信一定能夠感化那些江湖人士。可謂是這次差事的不二人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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