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這個惹事精每天在這裡興風攪雨,誰還能吃得下去早飯!
所有的怒氣堆疊在了一起,源頭都是麵前的這個人。
魏光義忍無可忍,竟然一個箭步上去,攥住了應翩翩的衣領,大怒道:“應玦,我問你,你到底做了什麼?!為何好好的賑災,饑民竟然會發生暴動?”
應翩翩滿麵都是驚訝之色,說道:“什麼,饑民居然會暴動,哎呀,這幫不識好歹的刁民!他們怎能如此作呢?連魏大人這樣體恤百姓的父母官都不服從,這可是傷了大人的心啊!”
魏光義恨不得揪著他拚命搖晃:“呸!你少在這裡惺惺作態,我知道一定是你做的手腳。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金玉流的那些糧食根本不足以賑災?你先將那些災民喂了個半飽,讓他們有了力氣,再慫恿他們前來鬨事,給本官惹麻煩!當真卑鄙陰毒!”
【反派水平得到角色魏光義的肯定,觸發關鍵詞“卑鄙陰毒”,反派經驗值+10!】
眼看魏光義也想明白了,應翩翩哈哈一笑,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衣領上甩開,悠然說道:“魏大人,你是個聰明人,但是聰明的晚了,那跟蠢貨就也沒什麼兩樣。現在亂局已成,你要怎麼辦呢?”
魏光義咬牙道:“你當真是瘋了!攪出這樣的亂子,難道連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不成?你聽好了應玦,我不管你這麼做有什麼目的,反正我要是倒黴你也彆想落下好!那幫刁民早就已經餓的兩眼發綠,泯滅人性了,一旦軍隊無法將他們控製住,所有的人,包括你和你的隨從也都逃不過去!”
他在原地來回踱了幾步,站定看著應翩翩:“雖然你我是仇敵,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你也不至於恨我恨到要和我同歸於儘吧?你還有什麼後手,最好現在就說出來。”
應翩翩笑了,伸出一根手指,衝著魏光義晃了晃:“錯了,可不是我要同歸於儘,而是你們從一開始把我關進牢裡就沒想過要讓我活著離開衡安郡吧,既然如此,我何不置之死地而後生,乾脆將事情做絕。”
“魏大人,是你先欺人太甚,就彆怪我手段毒辣。你為官不正,如今就要敗於轄下的百姓們手裡。哈哈,這可謂報應不爽,簡直是太精彩,太美妙了。”
他說著還故意拍了幾下巴掌給魏光義聽,令魏光義一時氣結。
他覺得這人軟硬不吃,當真是難搞極了。彆人如果被羞辱折磨,隻會哀叫求饒,而應翩翩則越是壓製越是瘋狂,謀算決斷無人能出其右,便如一塊摔不碎,砍不爛的山石,跟他硬碰硬,隻有找死的份。
魏光義滿腔怒火,恨不得將應翩翩千刀萬剮,但是對方站在他麵前,貴氣天成,清韌挺拔,他卻連一個指頭都不敢動,實在是已經被整的怕了。
魏光義脾氣暴躁,以往和彆人爭執起來,都是洪省出來打圓場,但這次洪省卻一反常態,一言不發。
一方麵是他之前把應翩翩坑的不輕,心虛不敢開口,而另一方麵就是因為之前應翩翩和池簌的那番對話,洪省恨不得應翩翩和魏光義爭執的更厲害些,讓七合教不會選擇同魏光義合作。
魏光義卻不敢再和應翩翩吵了。當初應翩翩來到衡安郡的第一天,便逼得魏光義不但吃了虧,還要向他低頭,哄他不要回到京城去。
眼下過了幾日,對方已經淪為階下囚,明明自己這邊天時地利人和占儘了上風,可居然還是能用翻攪風雲,將他陷入困境。
而對方甚至還不滿二十。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魏光義自己想一想都覺得很難相信。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現在不是和應翩翩算賬的時候,忽地眼神一轉,看向孟竑,沉聲說道:“孟大人,本官記得,這次提出買下金玉流的糧食賑災的人是你,除此之外,本官還私下給了你一些補貼。”
孟竑愕然道:“你何時……”
魏光義對他的話理也不理:“所有賑災的糧食加起來足有二十餘船,如何可能僅僅兩天就已見底?孟大人,不知道你把那些糧食弄到哪裡去了呢?”
孟竑陡然間反應過來,魏光義現在是要把責任推到他的身上。
畢竟眼下要平民憤,要麼就給他們糧食,讓他們重新看到生存下去的希望,要麼就找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當眾殺之,向他們表明態度和立場。
而孟竑自然是眼下最合適的人選,或許這也是他當初被選擇的原因。
事到臨頭,孟竑倒不禁笑了。
亂世飄萍,身不由己,雖空有忠心,卻無力改變,他這樣無權勢無背景之人,理所當然會成為兩方勢力角力的犧牲品,又有什麼奇怪的?
這些人跟他,從來都不在一個世界中,不是早就應該知道了嗎?
孟竑索性挺胸抬頭,朗聲說道:“魏大人,我身在衡安郡,身邊所有的人都被你控製,不可能有手段藏匿糧食,你若是執意栽贓,那我也無話可說,反正這罪我是不會認的!”
從之前兩人因為梟首令爭執的時候,魏光義便知道這個姓孟的也是硬骨頭,於是冷笑道:“你認不認管什麼?哪個奸人不是死到臨頭還在嘴硬!來人,先把他給我綁起來拖出府去,在百姓們麵前示眾!”
這時,卻有一道人影擋在了孟竑前麵。
隻聽應翩翩輕描淡寫地笑道:“孟竑是我的下屬,他做的事情都是我的授意,誰敢押他?”
孟竑猛然看向他。
魏光義道:“應大人,眼下的亂局總得解決,不抓他,難道還抓你我不成?!”
應翩翩淡淡道:“抓你難道有什麼不行嗎?朝廷所撥下來的災糧,豈非正是都在你的手裡?”
應翩翩這一語宛若雷霆,忽然在耳畔炸開,魏光義大驚失色,斥道:“你胡說些什麼!這種事情也是能空口捏造的?!”
應翩翩冷冷笑了笑,忽地臉色一沉:“魏光義,事到如今,百姓受難,你卻還在敷衍搪塞,恬為朝廷命官。”
“此次臨行之前,我已看過衡安一帶各地方誌,貞和十九年秋,衡安大水,歲饑,上詔令度支出官米三十萬石,以救百姓荒饉,直至來年春。至元元年夏,洪水破堤,太倉粟十萬石出糶,於兩街賤糶,是歲秋方收糧以供,百姓無一餓死。而今三月,上以衡安水患,又令運江淮租米以給,足十五萬石!以先年之例,足以救災,卻為何饑民遍地,民怨沸騰,且賦稅未減,民不聊生?陛下任你為官,若對百姓仁善,力行愛護之道,勤理政事,天必相顧,卻因何災異連連?!可見乃是你失德所致!”
他說起衡安各年救災所撥災糧,以及中央令詔政策,竟是如數家珍,一字不錯,言辭犀利狠辣令人辯無可辯:“魏光義,我敢問一句,你到現在還不肯將藏匿的災糧拿出來,就不怕掉腦袋嗎?”
聽著應翩翩一字字說來,魏光義隻覺得不寒而栗,連聲說道:“住口,住口!簡直是一派胡言!”
他又指著周圍的其他人說道:“都給我退下!今日之事,誰若是敢出去亂說,所有的人同罰不赦!”
所有的人都連忙退到外麵,孟竑看著應翩翩,想說點什麼,應翩翩衝他微微搖了搖頭。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霎時間回到了曾經同窗的時光,孟竑眼眶一熱,緊接著便被強行押走,控製起來。
洪省猶豫了一下,同樣沒有留下,轉身之際使了一個眼色,門外的一名護衛微微頷首,他便放心離開。
眼看書房中沒有了彆人,魏光義一把抓住了應翩翩的手腕,嘶聲說道:“你不要再說下去了,你不讓我殺孟竑,我不殺便是,那你到底還要怎樣?”
應翩翩看了他一眼,似嘲非嘲地一笑,說道:“魏大人,彆慌,開個玩笑而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七合教的總舵在哪裡嗎?我現在告訴你,就在乾通山中。”
魏光義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麼?”
他怎麼也沒想到,應翩翩之前那樣遭受威逼都不肯說出的地點,如今會這麼輕易就出口。
應翩翩又道:“衡安郡,地勢低窪,四麵環山,但大多數都是矮丘,唯有西側崇山峻嶺,洞穴密布,不易受潮,想來應該你藏匿糧食的地點,跟七合教的總舵距離不遠。”
魏光義滿心慌亂,看見他的樣子如視鬼魅。
應翩翩道:“我此次奉皇命而來,欲同七合教聯絡,可雖然知道地點,那裡卻守衛森嚴,難以接近。就算是得以進入,對方隻怕也會認為我們故意對他們調查窺探,生出敵意,那樣的話弄巧成拙,恐怕陛下反而要降罪下來了。所以先前我不說地址,是因為說了也沒用。”
“那你現在……”
“現在,機會來了。你道我為何要鼓動那些災民,難道單純是為了找你麻煩嗎?錯了。”
應翩翩目光灼灼,雙眼亮的驚人:“惟此才能激發百姓怒火。他們怨氣難平,需要罪魁禍首作為發泄的對象,可一個小小的孟竑是不夠的,我們倒不如製造一個更大的目標給他們,比如七合教!”
皇上派他去求和示好,他卻來挑事,這實在是太瘋狂了,魏光義一時都結巴了:“你,你說什麼?”
應翩翩緩緩地說:“我知道你舍不得那些糧食,但實際上,這也用不著魏大人大出血。你隻需要暗中將一批糧食運往乾通山附近,並沿途掉落米粒引那些饑民們發現就行了。一旦放出風聲,說糧食被七合教的人為了供養教眾搶走,這一可比孟竑貪墨可信的多了吧。”
“有了這件事作為鋪墊,百姓們在稍加煽動之後,為謀生計,定然會前往七合教奪糧。再加上根據西廠的情報,不久之前七合教剛剛收容了一批災民,將他們藏匿在了總舵之中,這些人一旦聽說外麵的風聲,也會對七合教生出疑心,裡應外合之下,放火、投毒或者其他手段,何愁七合教不會發生潰散,給我們以可趁之機,將其一舉拿下!”
字字句句仿佛都敲在心坎上,魏光義感覺到自己的手正在顫抖。
應翩翩站起身來,那張年輕的臉上,有憧憬,有堅毅,也有著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成就野心的狂熱。
“魏大人,我曾看過你少年時寫下的文章,知道你也是有大抱負,大誌向的人,隻是囿於家世,既給了你優越於常人的扶持,也限製了你的行為、立場。你的很多同僚、夥伴都已經去了京城為官,你卻還隻能困守在衡安這個災害連年的地方,不得寸進,你甘心嗎?憑什麼你要犧牲自己為他人做嫁衣,明明若非他們沒有給你足夠的信任和自由,你的成就將遠不止於此!”
魏光義書房的座椅後麵掛著一張大穆疆域圖,應翩翩的手指點在衡安郡的位置上,跟著緩緩劃動,在衡安與京城之間連起了一道無形的線。
他微笑著,聲音裡帶著誘惑:“如今時機大好,有了這些不要命的饑民們衝鋒陷陣,數百年未完成之功業指掌可得,魏大人,你難道不心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