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簌深吸了口氣,定定地看著應翩翩說:“可我記得你在傅家的時候曾說過,最討厭被冤枉。”
應翩翩一怔,池簌卻笑了笑,忽然戴上麵具,大步朝著人群走了過去。
這個時候糧食已經開始井然有序地發放了,因為有係統作為輔助,糧食的數量絕對是足夠的,不至於出現上次施粥到了一半便斷糧的情況,百姓們一直到災情結束之前,都可以保證溫飽。
再加上隨著魏光義慘死,洪省被控製,衡安郡的局勢也趨向穩定,百姓們這些小小的議論,等一段時間後新鮮勁過去,自然就會得到平息。
反倒若是強行鎮壓,堵塞發泄情緒的渠道,才會使事件發酵。
應翩翩心裡估量的很清楚,所以才說不用去管,他見池簌徑直朝著那些災民們走過去,心說這應該不是要把他們給揍一頓吧。
應翩翩看著池簌走到正在議論的人群跟前,向著其中一名赤膊光腳的漢子笑著說:“董大哥,你還認識我嗎?”
對方聞言回頭。
或許一個人的麵貌有時候不容易記清楚,但池簌臉上那副造型精致奇特的麵具卻是極容易讓人印象深刻的,那董大哥一見之下大喜過望,說道:“恩公,是您!”
池簌點了點頭,微微含笑,說道:“看來董大哥尚記得我。”
姓董的漢子十分激動:“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可能忘記!”
他說著,便向自己身邊的其他人介紹池簌:“這位就是去年發大水的時候,將我從河裡救出來的人。他還給我們的村子裡送過很多糧種,讓我們在春耕的時候沒有錯過耕種,可是我的大恩人!”
衡安郡的氣候雖然不好,但四麵山巒圍城,地勢險要,所以七合教才會將總舵安在了這裡,百姓們受災嚴重的時候他們也沒少幫忙。
池簌作為七合教的教主,平日雖然深居簡出,但偶爾也會在周邊走一走。
這裡的不少百姓都曾見過或者聽說過他,再聽姓董的漢子一提,都紛紛擠過來同池簌道謝。
那名姓董的漢子便向池簌問道:“恩公,不知道您這次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事情,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您要是沒有地方落腳,還請去我家坐一坐吧,我,我炒肉給您吃。”
池簌笑著說道:“不必了,我隻是聽說衡安郡又發了水災,故而特意來看一看情況。這一次朝廷派了欽差大臣下來整頓貪官汙吏,又將救濟的糧食分發了下來,想必各位往後的日子會好過很多,我也就放心了。”
有人聽池簌仿佛口口聲聲都是在為了當官的說話,覺得十分不屑,小聲道:“嗬,誰知道這樣的能過上幾天,說不準沒兩日便又來人把那些糧食也給搶走了。聽說這一次的欽差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因為在京城裡有大背景才能來的。”
“他因為殺了運糧食的金老爺進了大牢,沒兩日就被魏光義給放出來了,而且跟姓洪的關係也十分不錯。說不準就是為了搏個好名聲,才用這些小恩小惠來做戲!”
池簌目光在那人臉上一掃,記住他的相貌,又看見對方滿臉都是輕蔑之色,肩上卻扛著袋大米,手中還拎著兩條肉乾。
池簌便笑著說道:“這位兄弟,我瞧你身強體壯,若是自己耕作定然也能收獲豐厚,應該確實是瞧不上這些小恩小惠的。不如你也做一做戲,將你的米和肉分給大家,博個好名聲如何?”
那人一驚,忙不迭地將自己的米和肉抱在懷裡,退後兩步,縮著脖子說道:“這、這憑什麼?!”
他的樣子把不少人都逗笑了,池簌也跟著笑起來。
他將自己的袖子卷起來,露出了手臂上的兩道陳年舊傷,衝百姓們說道:“我曾經也是窮苦出身,少年時為了多掙些銀錢,跟著獵戶去山林中打獵,結果一開始不得章法,卻反倒被老虎咬出了這兩道傷,險些喪命。”
應翩翩不禁也隨眾人向著池簌的傷疤處看了一眼。
這應該算是他頭一回仔細打量屬於池簌自己的身體,隻見手臂清瘦有力,肌肉緊實,打眼一看便知道是習武之人,和韓小山全然不同。
眼下,池簌僅僅是露出來的小臂上就遍布著不少陳年疤痕,想來少年孤苦,需得自己在江湖上掙紮求生,曾經的日子也是非常不好過的。
但此時池簌講起這些事來卻已十分坦然:“後來還是獵戶們教會了我他們的法子,那就是在黑夜中穿上虎皮做成的衣服,戴上虎皮帽,躲在草叢中。並非特彆饑餓的老虎不會主動攻擊同類,如此偽裝就可以伺機接近,再迅疾突襲。”
“那回也是饑年,我們一群人成功獵到了老虎,興奮之下連行頭都沒有換下來,便歡呼雀躍,卻被路過的行人以為我們是林中猛獸,嚇得喊來了附近的村民圍擊。”
池簌的語氣不疾不徐。他看起來雍容優雅,清俊軒昂,沒想到也曾經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刻。
在場的都是窮苦百姓,不少人也有上山打獵的經曆,聽到池簌的話,深有同感,頓時覺得和他親近了很多。
有人附和:“我們以前打老虎的時候也是如此,但這營生不好乾,虎皮又不是經常能弄來,後來就不做了。隻是村子旁邊的山林中若有大蟲,荒年會出來傷人的,不想辦法可真不成!”
池簌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其實魏光義與洪省又何嘗不像這凶猛殘暴的老虎?越是這樣的敵人,就越要麻痹他們,小心謹慎地接近。我們又怎麼知道我們沒有像那過路的人一樣,把自己的同伴當成了猛獸呢?”
周圍逐漸安靜下來,能夠聽見池簌的話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畔:“你們有一些人曾經見過我,知道我偶爾遇上了這裡發生災害時,會略儘一些微薄之力,但終究治標不治本。可這回我再來,卻發現一切不同了,貪官汙吏受到了懲處,每家每戶都領到了足以果腹的糧食,讓我心裡也非常高興。”
“我不了解朝廷勢力,也不知道誰和誰交好,誰和誰勾結,他們是不是在做戲,我隻知道,大家馬上就有好日子過了!你們手中拿的糧食是朝廷撥給你們的,是應大人冒著極大的風險從貪官們的手中搶回來的。這難道不是一件十分值得感激的大好事嗎?”
池簌的話說到了很多人的心裡去,他們手裡抱著沉甸甸的糧食,心裡也十分感激滿足,不禁覺得,欽差大人就是和那些狗官不一樣,人家是有本事,有良心,真心為百姓們辦實事的。
有人在人群中大喊:“你和他是一夥的,當然這麼說!一定是被他收買了!”
池簌也不惱怒,反而笑了起來:“我沒有被任何人收買,不過確實跟這次的欽差應大人交好。因為我欽敬他的為人,愛重他的品格,所以現在我也要站出來為我的好友說話,這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他看著周圍的百姓,朗聲說:“這樣吧,我今日在這裡為應大人作擔保,如果日後誰家再遇上了被強征糧食、盤剝壓榨的事情,儘管來街頭的榮安當鋪裡來找我的下屬,我一定會將這件事解決到底。而今,應大人一心為民辦事,也還望各位多多配合。莫讓壞人得意,也莫讓好人寒了心!”
池簌說完之後,百姓們當中已經有人情不自禁地大聲喊道:“正是,莫要讓好人寒了心!是這次的欽差大人幫我們奪回了糧食,讓我家的人免於餓死,那他就是個大大的好官,我若不感激,豈不是和畜生一樣了?!”
“對,洪省和魏光義的罪責是他們自己的事,現在他們都已經得到了懲處,我不知道誰和誰一夥,我就知道,我隻認應大人!應大人是好人,以後一定會有好報的!”
這些話說出來,頓時贏得了眾人的讚同,原本猜忌、緊張、不安的氣氛徹底變得輕鬆。
在人們的笑聲與肯定中,官民之間無形的隔膜正在慢慢消解,某種力量以堅不可摧的氣勢凝聚起來。
還有人大聲對著池簌說道:“公子,你也是個好人,對自己的朋友有情有義,你說的話,我們願意信!”
在他們的議論中,也有越來越多的百姓們趕來領到了糧食,一些來的早的人家中甚至已經飄起了炊煙。
但這次他們不用擔心遭搶,因為上至老者,下至小兒,全都可以領到足以果腹的口糧。
係統出品的米即便是去年的舊糧,品質也都上佳,有人看著如同白玉一樣的米粒,忍不住嘖嘖讚歎:“看看這米,多白,多香,不愧是朝廷發下來的。省著點吃,明年開了春就好了!”
隻要他們有手有腳,不受官府的盤剝,以後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又何須總是受人救濟!
係統突然發來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歡欣表情:
【☆\\\\( ̄▽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八日限時任務,圓滿解決衡安郡災情!現為您發放獎勵——】
【根據宿主的任務成果表現,您的壽命增加:5年!】
【由於宿主在此任務內威望值額外刷滿,獲得80%以上衡安百姓“感恩之心、信任之情”,額外獲得壽命獎勵1年!】
這就相當於應翩翩從現在開始,最少還能活六年的時間!
他也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不用每天都把第二日當成自己的死期,去以最快的速度來安排所有的布置。
應翩翩忍不住將身體向後仰了仰,放鬆地靠在身後的大樹上,抬頭看著樹葉間投下來的陽光,心裡悲喜難辨。
在輕鬆、喜悅的氣氛中,百姓們依次領取著糧食,池簌騰出閒暇,已經捕捉到了剛才人群中幾個率先說話的人臉上那一閃即逝的憤恨不服之色。
他們似乎還在試圖說著什麼,但已經沒有百姓肯聽從那些話,反而不滿地加以駁斥,這些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隻好各自埋下頭去,扛著糧食,紛紛四散沒入人群當中。
池簌從剛才就已經盯準了幾個目標,此時輕咳一聲,衝計先使了個眼色。
計先立刻點了點頭,輕吹一聲口哨,周圍的七合教教眾們立即追出。
那幾個挑事者剛剛走入巷子沒幾步,忽抬起頭來,就發現已冷不防被人抱臂擋在跟前,笑得囂張。
“哼哼,敢對我們教主的朋友不敬,就是羞辱整個七合教,跑什麼跑?跟老子走!”
池簌這才走回到應翩翩的身邊。
此時已經是下午了,天氣晴朗,陽光燦爛,應翩翩抱臂靠在樹後的一片陰影中,臉上的神色看不分明,姿態卻顯得放鬆而愜意。
他看著池簌,懶洋洋地挑了下唇:“池教主,你的口才很好啊,在此之前,我可都不知道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池簌笑著說:“話能不能打動人,取決的其實並非口才,而是是否發自內心,我說的都是實情。前提是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情,百姓們當然會信服了。”
他把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手裡是隻不知道什麼時候用狗尾巴草編成的小狗。
池簌用狗頭輕輕敲了下應翩翩的鼻尖:“難道我們的應大人不是個頂好頂好的清官嗎?人家都說了——”
他學著方才百姓們的口吻:“應大人是好人,以後一定會有好報的!”
微風拂過池簌的麵龐,隻見眉目溫柔,笑容繾綣,應翩翩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低聲道:“傻子,淨乾這些沒用的事。”
池簌道:“現在百姓們的情緒也安定多了,大人立功,我來安撫民心,豈非稱得上一句賢內助?”
應翩翩道:“哼,這個稱呼,可得給我正室夫人留著的。”
他彈了一下池簌手裡的小狗,拖著長音道:“回去吧,愛—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