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簌微微沉吟,卻是道:“這裡不宜久留,先帶你出去再說。”
兩人的交談極為迅速,池簌說罷之後,應翩翩一點頭便要退走,然而正在此時,變故陡生!
——暗夜下,不知從何處方向憑空一聲尖銳的哨響衝天而起。
緊接著內官尖且細的嗓音隨之高聲大叫:“刺客闖宮啦!抓刺客!快來人啊!快抓刺客……”
一瞬間,沉寂的宮殿仿佛轟然動了起來,殿內瞬時腳步聲雜遝,人喧弓響,熱鬨非凡。
這樣一來,自然也驚動了房中的黎慎韞等人,聽到身後推窗之聲“喀吱”響起,池簌不及多想,猛然將應翩翩打橫一抱,帶著他飛身上了房頂。
應翩翩:“……”
池簌雖然抱著一個人,踩在宮殿的琉璃瓦上也如履平地,未發出半點聲響,他小心地扶著應翩翩的手臂,找了一處較平坦的地方將他放下。
池簌所選的地方甚妙,恰好隱蔽在殿旁一處大樹的陰影下,站定後,兩人的視野陡然開闊,無數黑暗的宮殿中亮起燈火,下麵的侍衛宮奴們紛紛舉起燈籠火炬四下奔湧,或聚或散。
“刺客在哪裡?形貌如何?”
“沒看到!方才率先叫起來有刺客的是哪個方向?”
“不要都在這裡亂糟糟的搜尋,可有人保護陛下和各位貴人?”
池簌心念一動,低聲道:“你看我收拾他們。”
應翩翩眨了眨眼睛。
池簌俯身撿起一片屋瓦,“呼”地一聲向著擷歡殿外麵擲出。
屋瓦穿過院牆,撞中了殿門對麵的屋脊,發出“嘩啦”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此時人們都在尋找刺客,對這聲音尤為警覺,立刻有兩隊侍衛被吸引著,朝這個方向搜尋而來。
這次黎慎韞他們非得有大麻煩不可。
池簌這才覺得一晚上的鬱氣隨著這碎裂的聲音發泄出去了一些,極淡地笑了一下,拉住應翩翩道:“走。”
應翩翩眉梢一揚,卻拍開池簌的手,從屋脊上飛身一掠,踏上身畔大樹的枝乾,樹枝微微一彈,他已宛如曉燕穿朱戶一般,輕輕旋身,落於宮殿側麵的窄巷中,無聲無息,姿態輕盈。
應翩翩一拂衣擺,轉身負手衝著池簌笑道:“我會輕功,下回不用你多事。”
他這夜色下的一轉一跳,飄逸靈動,明眸善睞,仿若春風漣漪,叫人的心潮倏然湧動,似欲融於其中。
池簌不由片刻說不出話來。
應翩翩抬手在他麵前一晃,奇道:“池大教主,倒也不至於這樣就被我的輕功震駭了吧?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池簌回過神來,默了默,低聲笑道:“確實令人見之難忘。”
兩人這頭搗了亂就撤,黎慎韞那邊可就要倒黴了。
他們本來覺得這麼簡單的事情是萬不會出差錯的,沒想到這之間竟然波折叢生,弄錯了人也就罷了,現在宮中還百年不遇地鬨起了刺客。
這處擷歡殿所處的位置十分偏僻,黎慎韞不知是池簌做了手腳,耳聽外麵的侍衛們越是搜查越近,一咬牙,將地上的黎紀扶起來,低喝道:“皇姐!皇姐!”
外麵伺候黎紀的下人們也慌忙衝了進來,見到黎慎韞竟然出現在這裡,都是大吃一驚。
黎慎韞也顧不得解釋,示意道:“出大事了!都愣著乾什麼?還不趕快把她叫醒?”
“公主,公主,您快醒醒啊!”
這些人早已六神無主,被黎慎韞一喝,亂紛紛地圍著黎紀,有的用帕子替她抹臉,有的給她喂水,一通忙碌之後,總算把公主殿下給叫醒了。
黎紀謀劃了半天,最後隻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渾然不知在她熟睡之時,周圍已經風起雲湧,發生了無數離奇之事。
而一口黑鍋和一個男人,正蓄勢待發,準備撲進她的懷抱當中。
黎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結果看到旁邊居然圍著這麼多的人,不禁嚇了一跳。
她猛地坐起身來,愕然說道:“五弟?你怎麼在這裡!”
緊接著黎紀一眼就看見了床邊一身慘狀的韓耀,更加驚訝:“這又是誰?!”
黎慎韞似乎比她還要驚怒,指著韓耀對黎紀說道:“你不認識他?你不認識他,你們是怎麼睡到一塊兒去的?簡直是荒唐至極!”
他表現出來的情緒非常飽滿,畢竟這正是黎慎韞在此之前的真實心理活動。
黎紀看到韓耀那滿身的痕跡,難以置信地說:“你是指這、這是我乾的……不可能吧?我怎麼會看上這樣的貨色?我要的人明明是——”
黎紀的腦子也有些混亂了,完全沒有跟這個男人做了什麼的印象,可是一切又都明明白白地擺在眼前。
她的重點果然不是韓耀身上居然會被弄出這樣的痕跡,而是對象怎會是韓耀,令韓耀幾欲吐血。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碎了,此時隻能勉勉強強裹著一件破爛的外衣,被彆人審視地打量,仿佛以往他看那些不知廉恥的卑賤之人。
韓耀畢竟出身公侯世家,如今卻淪落的像個伶人小倌一般,隻覺得難堪到了極點。
黎慎韞見他沒反應,趁著黎紀尚未想明白,回頭狠狠瞪了韓耀一眼。
韓耀猛然一個激靈,隻好露出悲痛欲絕的神色,說道:“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醒來之後公主……公主您就在我身邊了。還、還對我……”
他簡直說不下去了,這個時候是不是得哭一哭才能取信於人,那般作態,是不是太像個女人了?
韓耀的感覺十分詭異,可不哭,他又能怎樣做才能取信於黎紀?
想想自己目前的處境,韓耀悲從心來,頓時潸然淚下。
他跪在地上嚎啕道:“公主您可得給我一個說法!我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就算我身份微賤,不堪與公主匹配,但也不能落到這般任人玩弄欺淩的地步啊!”
黎紀目瞪口呆。
她本來就大醉剛醒,頭痛欲裂,思緒也是一片混亂,完全沒辦法辨彆真偽,韓耀這一哭,雖然加重了她的相信,可是卻也毫無美感可言。
黎紀在做這件事之前,也想過應翩翩醒來之後,很有可能會急會鬨,但她覺得那也沒什麼。
美人承受疼愛之後哭鬨,也是一種風情,大不了就讓他當個駙馬唄,那樣的品貌,那樣的身份,和自己也很堪匹配。
可是……可是麵前這個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哭的娘們兮兮的人是個什麼東西?簡直比她的前駙馬還不如。
自己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怎麼可能認錯人,難道酒醉之後她就瞎了嗎?
黎紀感覺她要瘋。
“好了,哭什麼哭!”
黎紀嗬斥道:“你一個大男人,我還能強迫你不成?我就不信你還是個雛,這會在這裡做這副尋死覓活的清純樣子給誰看?”
她甚至都不想問韓耀到底是個什麼人,反正看這架勢,也絕對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
黎紀轉頭直接吩咐身邊的宮女:“賞他二百兩黃金,把他攆出去!”
韓耀難以置信:“公主,你、你做出這樣的事來,竟都不打算負責嗎?”
黎紀道:“負什麼責?一時不慎酒後亂性,玩玩罷了,有什麼可負責的!本公主還沒說是你占了本公主的便宜呢!快滾,我不想再看見你,哭的醜死了。”
這番對話簡直不對勁極了,韓耀幾乎恨不得以頭搶地,一切都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這時黎紀已經開始質問黎慎韞:“你怎麼來了?”
黎慎韞這時方才冷颼颼地道:“皇姐,地下這人,是我的表弟。”
黎紀一怔。
此時,外麵侍衛們的搜查聲已經越來越近了。
黎慎韞其實知道宮中正在搜查刺客,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這座宮殿,方才耐著性子演這一出,隻是為了讓黎紀相信一切事情都是她做的。
此時看差不多了,黎慎韞也不想再耽擱下去,說道:“算了,這些容後再說!宮中鬨了刺客,侍衛們快找到這邊來了,若是被他們看到此時的場景,隻怕不好解釋,我們快從後門離開。”
明明該是美好的旖旎春宵,如今卻這一出又一出的,把人搞得要瘋,黎紀扶著下人從床上下來,說道:“那這房中的東西怎麼辦!”
黎慎韞冷冷地說:“這個,皇姐就不用管了,不過是對食的太監和宮女膽大包天,在此穢亂宮闈罷了,我自有辦法處理。眼下我們先走,不過今天抓錯了人的事,皇姐也得給一個交代。否則你讓我的表弟以後如何做人?”
黎紀隻覺得莫名其妙,他們這些男人平時在外麵嫖的時候不說沒法做人,此時這麼點小事,就在這裡要死要活的,實在太沒道理。
但現在不是和黎慎韞掰扯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皺起眉頭說道:“行了行了,先走再說吧,到底是怎麼搞的?真是晦氣!”
黎紀和黎慎韞快步而出,韓耀卻雙腿發軟,渾身劇痛,幾乎連走都走不了,隻能被太監背著,隨後跟著他們倉皇逃跑。
哈哈!他居然跟著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在宮中躲避侍衛!公主兩條腿,在地上跑得比兔子還快,他半死不活滿臉淚痕的被太監背著!
一切都是那麼的荒謬。
做夢呢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