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說,黎紀雖然態度混蛋,可她的話卻歪打正著,說中了某些真相,令韓耀一下子就慌了。
他連忙說道:“絕無此事,我雖然愛慕公主,也是個要臉麵的人,這樣的事我怎麼可能主動冒頂彆人?我、我是毫不知情地被綁去之後,才看到那人是公主你的!五殿下,您可以作證,是不是?這事您最清楚了!”
韓耀緊盯著黎慎韞,目光中帶了魚死網破的決絕,隻要黎慎韞不想讓他把真正的真相說出,就得幫這個忙!
黎慎韞歎息道:“皇姐,韓耀說的都是實情,他確實是被硬綁了去的,大概是你手下的侍衛們丟了應玦,怕你責罰,所以才挑選中了韓耀。這一幕被我的人看見了,稟報給我,我才會去你那裡救人啊。”
黎紀半信半疑:“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巧合?”
黎慎韞麵露慚色:“皇姐,今日之事,你與我都錯了,我們做錯了事情,便得承擔後果。你認為韓耀不如應玦,所以這樣千方百計的推脫,也是沒有用的。”
他一語中的,說的黎紀臉上微微一紅。
這時,韓耀霍然起身,厲聲說道:“我雖不如應大人風姿出眾,如今家世亦是敗落,可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好男兒,隻因愛慕公主,才願意忍受這樣的猜疑羞辱。事到如今,公主若是還不信我,那麼我願意一死以證明清白!”
說罷之後,他竟然轉過身來,一頭向著旁邊的柱子上麵撞了過去!
冷不防韓耀此舉,在場眾人一時驚怔,竟都來不及阻止。
忽然間隻覺眼前一花,韓耀尚未觸柱,身前已經多了道人影,輕描淡寫地拂袖甩出,他立時感到一股巨力襲來,騰騰退出兩步,一跤坐倒在地。
出手的竟然是池簌。
他雖然救了韓耀,但仿佛也沒有多少關切,動手之後麵無表情,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站定。
緊接著,韓耀已經被衝上來的數名侍衛牢牢按住,再也求死不得。
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獲罪,隻留下他一個人落魄求生,雖然安國公府是罪有應得,但也此時此刻看著韓耀的慘狀,也不免讓人心生同情。
傅英見狀走上前來,扶住他斥責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此事尚未定論,你怎敢在陛下麵前輕生!”
韓耀哽咽道:“舅舅,我實在是沒有彆的法子了,我父母雖然獲罪,但對君對國卻始終是忠心一片,安國公府更是數百年的清譽,怎能如今毀在我的手裡。我不敢怨恨公主,又不願令家族蒙羞,不如一死到底下去為爹娘贖罪吧!”
傅英道:“陛下,請您恕過韓耀禦前失儀之罪,他此行隻是一時激憤,並無他意。畢竟此事對聲譽實在損害太大——”
安國公雖然是個沒什麼用的廢物,但這些年來卻一直很聽話,如今他和安國公夫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隻留下一個無甚過犯的韓耀,輪落到這樣的下場,也令皇上有些唏噓。
他緩了口氣,說道:“韓耀確實受委屈了,隻是——”
隻是以他的人品、家世、才能,當駙馬的話都未免太不夠格,倒是應翩翩確實是黎紀自己看中的,要不是才華實在出眾,皇上真有意讓他當個駙馬。
這時,應定斌忽然說道:“陛下,臣記得前朝華陽公主的駙馬陳旭,家中因事獲罪,舉族受到牽連。陳旭沒有資格再做駙馬,公主又與他伉儷情深,便請命將陳旭貶為首席都尉——”
韓耀聞言,眼前一黑,心說應定斌這個死太監也太陰毒了!
首席、次席與次童,都是麵首的等級劃分,這個不倫不類的“首席都尉”聽起來挺像那麼回事,其實就是個有名分的男寵。說白了,就是公主的妾!
沒有駙馬的尊榮,日後不得娶妻納妾,而且自己的妻子甚至還可能會另有一個夫婿……這算什麼!
韓耀絕望之際不禁萌生出一個念頭——
當年韓小山給應玦做妾,如今他給公主做妾,蒼天啊,難道是因為當年安國公太不積德,所以他的兒子就沒一個能當正室的?
應定斌給皇上出這個主意的目的,和方才池簌救人的用意相同。
今日這件事既然沒捂住,當眾鬨了出來,就必須得有個處置的結果,而黎紀的名聲爛到了這個份上,皇上要補救,要麼讓她嫁給韓耀,要麼讓她嫁給應翩翩。
故而韓耀,必須成為豎在應翩翩前麵的那塊擋箭牌。
在眾人的勸說下,皇上閉了閉目沉吟片刻,說道:“那便依應卿所言,韓耀著賜為昭善公主首席都尉——”
“昭善”,是黎紀的封號。
“父皇!”
黎紀的聲音十分激動:“您怎麼能把這樣一個人賜給我?他分明就是對我覬覦已久,您這是成全了他的算計……”
“還不住口!”
皇上喝道:“你真是太嬌縱了!人是你自己抓回去的,無論對錯,你都自己負責。自今日起你就搬回公主府,以後非年非節,無事不得入宮,另外朕還會派八名教養嬤嬤隨你一起回府,好好教你規矩!”
黎紀還想說什麼,卻被皇上嚴厲的語氣震懾住了,沉默許久,終究隻能說道:“是,兒臣……接旨。”
“至於五皇子。”
皇上的語調逐漸冰冷了下去:“朕記得上次在禦書房中之時便曾說過,讓你收斂心性,謹言慎行,你不安生領悟為臣之道,卻在這等見不得人的穢/亂之事上摻和,真是讓朕對你刮目相看!”
“兒臣知錯。”
黎慎韞跪地道:“請父皇喜怒,不要因為兒臣氣壞了身子,兒臣這次記住教訓了。”
實在是——非常大的教訓!
皇上哼了一聲,又溫聲安撫了應定斌和應翩翩,竟將黎慎韞就那樣晾在了一邊跪著。
黎慎韞臉上沒有表情,微低著頭,腰杆挺得筆直,彆的人也不敢多看他,直到所有人都徹底散去,錢公公才來告訴黎慎韞,皇上讓他出府回宮,暫時什麼差事都不必辦了,靜心思過。
黎慎韞跪的腿都有些發麻,卻並未發怒,而是認真地謝恩之後,乘馬車回到了梁王府。
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太過輕忽了,心裡還是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有趣的玩物,這實在大錯特錯。
這一段時間,他一定要韜光養晦,謹言慎行,然後,將應翩翩當作一名真正的對手來對待。
馬車到了王府門口,黎慎韞目光隨意往外一掃,忽然掀起簾子,發現是傅寒青正在門外徘徊。
今晚的事,得有一半是毀在他這個好表弟的身上,黎慎韞冷笑了一聲,道:“我倒是誰,原來是大義滅親的鎮北侯!既然來了,本王怎敢讓你在外麵喝風,豈不是又要被彈劾跋扈了麼?進來!”
傅寒青一路隨他進了書房,下人將門關上,黎慎韞拿起桌上的一塊鎮尺,猛然揚手,便朝著傅寒青砸了過去!
傅寒青平靜地抬起手來,目視黎慎韞,將那塊鎮尺“啪”地一聲接住。
——這說明,他的心中並無愧疚。
黎慎韞冷冷地說道:“寒青,你為了一個應玦,就要背叛我了嗎?”
傅寒青道:“是殿下先有負於我。”
“我有負於你?可笑!”
黎慎韞道:“傅寒青,你腦子給我清楚點,那是應玦,不是你家中嬌妻,也不是等著你施展英雄氣概救他與危難之中的無能之輩!這些日子,他步步進逼,手段百出,給我們帶來了多少麻煩?難道對得起你,就是得人人容忍於你的舊情人,任由他如此猖狂下去嗎?”
傅寒青道:“既然五殿下如此理直氣壯,為何不敢提前與我商量?又為何用這等……見不得人的下作手段!”
“因為我想讓他成為駙馬!這都是為了顧及你的情麵,既不用置他於死地,又能剝奪他的實權。跟你說,你能接受嗎?”
黎慎韞輕蔑地冷笑了一聲:“哼,滿腦子隻想著那點床榻上的事,根本不顧大局,所以你今天才會在這裡質問我。傅寒青,你彆忘了你的姑姑和姑父是死在誰的手裡,應玦是我們的仇敵!”
傅寒青深吸了一口氣。
黎慎韞這番話若是擱在過去,對他來說絕對不可能不在意,他正是因為在乎傅家的名聲,在乎家族的地位榮辱,之前才會與應翩翩產生那麼多的矛盾。
可是如今,他滿腦子都是那些夢,夢中那個躺在應翩翩身畔的人影,以及那人轉頭時,黎慎韞臉上那帶著得意和餮足的笑容。
一切揮之不去,讓傅寒青無論聽到黎慎韞說什麼,心中都帶著無比的仇恨。
“好,五殿下。”
傅寒青冷冷地說:“既然你這樣為我著想,那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
他一字一頓:“韓耀身上的那些傷痕到底是誰留下的,真的是大公主嗎?”
他竟然變得如此不好糊弄,這個問題一問,頓時讓黎慎韞頓住。
他心中飛速轉念,尚未權衡好要不要把這件事情的實情告知傅寒青,說出來之後又怎樣解釋,傅寒青便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雙拳不由握緊,傅寒青淒愴一笑,說道:“根本就不是黎紀,是你,對吧。你本來是想用這種法子來折磨阿玦,結果沒想到弄錯了人,便順勢栽贓到了大公主的頭上。如果你對付他真的沒有半點私心,甚至還給我留了麵子,又何必用那種折辱人的法子?”
他忍不住一拳砸在了麵前的桌子上,手上頓時鮮血淋漓:“你明知道我和他的關係,你也明知道他在我心中的位置!黎慎韞,彆裝了,你承認吧,你根本就是對他覬覦已久!所以當初你才會讓韓耀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你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