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那個時候我根本就沒同應玦說過話,又怎麼會對他起了彆樣的心思?我是因為不願意見傅家和應家關係過密引起父皇猜忌!你若不是我的表弟,就算和應玦私奔去我都不管你。”
黎慎韞逼視著傅寒青:“你這樣逼問我毫無用處,真那麼想挽回他,現在就去應玦麵前磕頭,跟他賠罪,看他還願不願意原諒你,跟你回家,或者你跟應定斌表忠心,答應以後就當他西廠走狗!傅寒青,你做得到嗎?你去啊!”
黎慎韞嘲諷地笑了:“不可能的,死心吧,你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
傅寒青猛然一把揪住了黎慎韞的衣領,黎慎韞握住他的手,厲聲喝道:“來人,鎮北侯以下犯上,把他給我趕出去!”
他們兩人說話時,下人們都不敢在旁邊伺候,此時聽到黎慎韞的高喝,連忙衝進門來,想要把傅寒青拉走。
傅寒青卻抬手一揮,就將這些人都甩開了。
他看著黎慎韞,厲聲道:“我什麼都顧不得了,你不要再想著拿傅家來威脅我,我告訴你,如果你以後再敢動應玦一個指頭,我們此生就是敵人!你如果不想讓我對付你,就少打他的主意!”
黎慎韞一聲冷笑:“傅寒青,彆自欺欺人了,你以為你自己又是什麼好東西?隻怕那些事情你比我還想做!”
“你總是為你的行為找各種各樣正氣凜然的借口,呸,在這個朝堂上混的有幾個人手裡乾淨!我非太子,傅家扶持我就是參與黨政,謀奪社稷,你爹也沒少從這上麵得好處,少在這假正經。”
傅寒青眼裡有片刻的失神,他又想起了他夢境中的那些人。
黎慎韞今日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超出了傅寒青的想象,讓他不能不去懷疑,是不是其他人也像他夢境中所看到的那樣,懷著那麼多惡毒的心思,隻不過在表麵上用正義和偽善來裝點自己。
所以他自己呢?是當真沒有發現,還是根本就不想發現?
今天所知道的隻有這一件事,已經讓他覺得痛心不已,難以接受,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應翩翩又到底承受了多少,才會變得那麼尖銳瘋狂?
傅寒青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疼痛的無法呼吸。
他把黎慎韞一把推開,冷冷地說道:“記住我的話!”然後就大步出了梁王府。
為了驗證黎慎韞的話,傅寒青又去找了韓耀。
韓耀已經被黎紀帶回了公主府,黎紀正是氣惱的時候,認定了韓耀覬覦自己的美色,下套算計自己,看他哪哪都不順眼,回去之後便要令人把韓耀扔進馬房。
還是皇上派下來管教黎紀的嬤嬤們抬出皇上來勸說,韓耀才得到了一處能住人的屋子,公主府的下人們怕惹怒公主,沒人敢伺候他,給他請了個大夫來,擦了擦藥,便都下去了。
簡直是冷宮一般的待遇!
皇上表麵上是處理了黎紀,實際還是偏心自己的女兒,這樣讓韓耀跟她回府,表麵上對眾臣有了交待,實際上黎紀願意怎麼對待韓耀,完全就憑她的心情了。
韓耀機關算儘一場空,正是滿腹委屈絕望的時候,看見傅寒青來了,如同見了救星,甚至沒用傅寒青怎麼逼問,就把當時發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傅寒青這才知道,原來事情的惡劣還要比他所猜測的更甚,黎慎韞在動手之前,還先派了一幫太監去折辱他。
如果是發生在應翩翩身上……
或者說,在那個夢裡,是不是已經發生過了?不,不可能,那是夢,一定是假的!
韓耀說到一半,忽然停住,震驚道:“不是,你、你你哭了?”
這是他從小長這麼大,頭一次見到傅寒青掉眼淚,而且還不是一滴兩滴的事,傅寒青在他麵前,用手捂住了臉,肩膀顫抖,發出了壓抑之極的哭泣聲,像是受傷之後野獸的哀嚎。
韓耀看的目瞪口呆,差點連自己的倒黴事都給忘了。
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回過神來,傅寒青好像已經不哭了,但手掌依舊遮著臉,一副痛苦到了極點的模樣。
韓耀覺得十分感動,抓住了他的另一隻手,動情地說道:“表哥,自從我父母去世之後,我一直以為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關心我了,沒想到表哥你竟然這麼心疼我的遭遇,以前是我不懂事,還經常在心裡埋怨你總想著應玦,如今才知道誰才是我的親人!”
韓耀說著,也要哭了:“表哥,你武功這麼高,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帶我走吧!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的,這日子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情願在市井中隱姓埋名,當個尋常百姓啊!”
傅寒青將手抽出來,總算抬起了頭,韓耀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卻聽他問道:“所以你從一開始跟阿玦來往,就一直對他心存嫉恨,不懷好意,還打著他的旗號到處闖禍,很多次背著我乾一些坑害他的事,是嗎?”
韓耀感動的淚水不上不下地憋在眼眶中。
傅寒青諷刺地笑了笑:“你之前無數次以他的名義為惡,如今替他擋一次災,也算是因果償還,自己選的路,自己熬著吧。”
他也不知道在對誰說話,聲音漸低:“誰讓你活該呢。”
從公主府中出來之後,傅寒青甚至不敢回到家中,他非常害怕看見自己的父親。
雖然在那些夢境中,傅英表麵上好像也沒有做出什麼特彆過分的事情,但是仔細想想,對於自己對待應翩翩的態度,他表麵訓斥,其實往往都在無意中的縱容與鼓動;當應翩翩好幾次看開了想要脫身時,又是傅英勸說他回頭,將他們兩個人重新撮合在一起……
一切種種,都像是沉甸甸的巨石一樣,壓在了傅寒青的心上。
他在空蕩無人的街頭上漫無目的地打著轉,憑借本能躲過了宵禁巡邏的官兵,不知不覺間一抬頭,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督主府的外麵。
在應翩翩離開他回到這裡之後,傅寒青曾經無數次深夜難以入眠,在附近徘徊,卻又因為心中那口氣咽不下去,始終沒有進門去看一看他想要看的那個人。
如今想起夢中那滿目縞素,想起應翩翩死後,應定斌看著他時那憤怒憎恨的麵容,傅寒青再也按捺不住,從應家後牆翻了進去,熟門熟路地走向了應翩翩所住的院子。
他們從宮中回來的時候便已是深夜,傅寒青本來想這時應翩翩應該已經睡了,但走到近處一看,對方的房中正亮著一盞紗燈,裡麵還隱隱有人說話。
傅寒青一下子就聽出來,是應翩翩的聲音,語氣中還帶著不設防的慵懶與愉快,就像以前無數次應翩翩對他說話時的那樣。
傅寒青忽然分不清自己是夢是醒,他小心地向著窗口張望,而很幸運,應翩翩正好就站在窗邊,燈光把他的身影映的很清晰,他正側對著傅寒青,同另一個人笑說著什麼。
那個人,是池簌。
傅寒青離的還有些遠,他並沒有聽清兩人之間的對話,隻是看見池簌低下頭來,輕輕吻住了應翩翩。
一瞬間,仿佛五雷轟頂,魂飛魄散。
傅寒青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他想池簌的武功那樣高,一定是他突然輕薄,應翩翩沒有反應過來,應翩翩接下來就會抗拒的,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就衝進去,保護他。
但是應翩翩並沒有那樣做,他隻是輕微地掙了一下,隨即被池簌握住雙肩,也就仰起頭來,接受了這個吻。
房間中溫情脈脈,傅寒青一個人站在院子裡,仿佛感到周圍的空間變得無限大,從那間房中傳出來的光,又高又遠又亮,照的他腦海中混沌一片,整個世界裡什麼都模糊了,唯有應翩翩此時的樣子占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他的側臉是極美的,而且相對於正麵相見時的那種明豔驚絕,當應翩翩側對著人時,長長的羽睫隻要稍垂,那俊秀的眉眼間就難免平添幾分憂傷冷鬱的韻味,宛若天邊鉤月一般讓人心動。
可此時,他的臉被迫半抬起來,皎白素雅,發絲微亂,眼睫、鼻梁、嘴唇直到秀頎的肩線形成了一道曼妙如同畫卷般的剪影,承受著另一個男人的入侵與占有。
傅寒青看著應翩翩雙頰泛起潮紅,胸口起伏加劇,直到他雙手終於忍不住向後,不堪承受一樣撐住了桌子,又被池簌隔過身側握緊。
傅寒青感到一股難耐的鬱燥,但更多的是絕望,整個世界都仿佛是在離他遠去,他像是被溺在水中不斷地下沉,幾乎喘不過氣來,隻能在安靜中聽到自己血液汩汩流的聲音。
窗欞忽然喀吱一聲響,是應翩翩靠在了窗台上,虛掩的窗子被他一撞,飄悠悠開了半扇,他的肩胛與脊背暴露在月光下,隔著薄薄的寢衣,讓人想到白玉雕成的竹子。
傅寒青想移開視線,可他太久太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應翩翩了,所以又忍不住站在那裡,挪不動步子。
癡迷與憤恨,眷念和不甘,全都化作滿腔的悔意,噬咬著他的心臟。
但傅寒青終究沒能完全沒有遮擋的、透過這窗子的縫隙再看一看應翩翩的臉,因為池簌很快就關上窗,把應翩翩抱起來,放到床上去了。
傅寒青看著那扇關上的窗,禁不住渾身發抖,他衝上前去,想把阻擋自己這麵該死的牆打爛,可是邁開幾步之後,還是猛然頓住。
他一步一步退後,終於無聲無息地,重新離開了督主府。
傅寒青感到自己的腿軟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他勉強重新翻出牆去,落地的時候卻一個踉蹌,狼狽不堪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艱難地爬起來,在地上坐了片刻,想象著房中發生的事情,突然伸手狠狠地擂在牆上。
督主府冰冷堅固的牆壁不能被撼動半分,就像道天塹似的把他隔絕在外。
傅寒青忽然想起,前兩年過年的時候,應翩翩還來叫他一起來應家過年,但傅寒青當時皺了皺眉頭,跟他說,我的身份去督主府,不方便。
知道他討厭踏足這個地方,應翩翩淡淡笑了一下,後來就沒再提過。
他以為自己不放在心上,此時方知,原來樁樁件件,他也都記得這樣清楚。
曾經那個人永遠近在咫尺,一轉頭就能看到,所以他不必在意,不必想念,直到有一天,發現對方再也回不來了,才猛然驚覺,原來過往那些回憶,早已浸透五臟六腑。
心裡的人不在了,便無藥可解,釀成劇毒,撕心裂肺、翻江倒海一般地發作起來。
傅寒青一拳接著一拳地擂在牆上,直到拳頭上血肉模糊,終於忍不住抱著頭,頹然坐倒在地。
一切都是他活該,是他自作自受,如今的這一切,都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