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曉晨等三人的語聲從隔壁傳來,有些模糊,卻被池簌全都聽了個清清楚楚,然後低聲轉述給了應翩翩。
應翩翩輕笑一聲,說道:“果然。”
池簌道:“看來王蒼那名情人果然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可惜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他的下落,隻能靠從李定和珊瑚的口中慢慢試探了。”
應翩翩道:“目前你們七合教那邊和西廠都給了我一些消息。我知道他幼時跟王蒼在一個村子裡長大,沒有爹娘,吃百家飯,村裡的人都叫他的小名,冬官。”
“後來朝廷與西戎開戰,京城招兵,王蒼想要應征入伍,沒有路費,冬官就把自己賣給了當地的戲班子,為王蒼湊了路費。”
池簌不禁輕輕“啊”了一聲,道:“那這人也是十分情深義重了。”
應翩翩調笑道:“可是我當年認識池教主的時候太富貴了,要不然重來一回,我也賣了自個給你湊份去醫館的錢,說不定咱們要早在一起不少年頭。”
池簌倒沒成想應翩翩會說這樣的話,雖知他是玩笑,也不免感動,又有幾分心疼。
他撫了撫應翩翩的臉道:“傻小子,怎麼不長教訓,還要對人這般掏心掏肺的嗎?我就是寧可自個當場死了,也萬萬舍不得用你這份錢,能拿著心愛之人賣身的錢去花用,不管他是為了什麼,你也敢信他?”
應翩翩原本也是玩笑,可池簌回答的這樣認真,令他微微一默,想起原書中傅寒青說動他一同去邊關打仗,最後“為保家衛國,天下大義,迫不得已”,將他留在城中誘敵,自己則被黎慎韞的一道聖旨召回救駕。
然後他被黎慎韞困在深宮之中,傅寒青依舊給他的表哥當著忠臣良將。
“阿玦?”
池簌叫了應翩翩一聲,應翩翩回神,說道:“沒什麼,想起一些事。”
池簌也不追問,隻笑了笑,語氣平和:“這世上人各有誌,有人心係天下,有人憂國憂民,但對我而言,此生惟你。我不會去選,也沒得選。”
手上一暖,已經被池簌握住,應翩翩微微垂眸,看著池簌將他的手展開,與他十指相扣,輕輕一握。
他唇畔露出一抹笑意來:“我信。”
隨即,應翩翩放開了池簌,又是一笑:“不過,我交你的任務怎麼辦?方才他們說了什麼,你都略過去了吧!”
池簌故意歎氣:“唉,是啊,我就知道,隻要你在跟前,肯定會分心,所以我特意在另一邊還安排了人,保證不敢耽擱應大人的要事。”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笑了起來。
應翩翩又道:“而後,王蒼娶了上官之女,一路飛黃騰達,冬官所在的戲班子過了幾年之後因為沒生意垮了,他這個人卻不知所蹤。幾個暗探費了很大功夫,找到了一位當年在戲班子中的舊人,說是他身材瘦小,經常演旦角,可是曾經被王蒼教過武藝,身手很利落。”
池簌聽他說明白端底,恍然而悟。
應翩翩懷疑這個冬官就是李定和珊瑚的幕後之人,於是指點杜曉晨獲得他們的信任,再一點點根據對方的反應逐步放出信息來試探。
現在看來,怕是中了。
就在應翩翩和池簌說話的時候,杜曉晨跟李定的爭執也未停止。
見到不管怎麼說,杜曉晨都是一副到了崩潰邊緣的樣子,死活要把獄卒叫過來供認,珊瑚眼中凶光一閃,衝著李定喝道:“殺了他!”
李定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杜曉晨聞言一驚,立刻大力掙紮,李定卻一手緊勒著他不放,另一隻手從身下鋪著的稻草中摸出了一把尖刀!
這一回,杜曉晨是當真駭然失色了,就連之前被應翩翩威脅的時候,他都從來沒有感覺到死亡居然離他如此之近。
——這些人在大牢中還敢殺人,真是瘋子!
就在他絕望掙紮,幾乎要脫口求饒的時候,杜曉晨卻突然感覺到,不知道從何處傳來一股力道,如同微風般輕柔卻有力,在他手肘上輕輕一抬。
頓時,他的手不受控製地揮了出去,精準地透過欄杆,竟然一拳打飛了李定手上的尖刀!
李定沒想到這沒骨氣的小子還有這樣的本事,臉色頓時一變。
這時,有個冷靜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一般,在杜曉晨的耳畔道:“彆怕,他殺不了你。威脅他。”
杜曉晨畢竟是傅英看中的人才,雖然他的目標一開始是對付應翩翩,但此時換成了李定和珊瑚,對他來說也是同樣不減機靈。
杜曉晨很快反應過來,冷笑著說道:“怎麼,咱們都是一般被教出來的,你還想殺我?你有這個本事嗎?”
李定和珊瑚都沒有想到竟然會失手,臉色一時間都是難看之極。
珊瑚在兩人對麵的牢房中,接觸不到杜曉晨,有心無力,李定兵器掉落,卻殺不了杜曉晨了,隻能緊緊地拽住他。
因為李定知道,自己隻要一鬆手,讓杜曉晨躲到他那間牢房的另一側,那麼就再也奈何不了他。
如果他再想對獄卒說什麼,李定和珊瑚也毫無辦法了。
珊瑚也悄悄地在自己的牢房中藏了利器,她在微弱的光線下迷起眼睛打量著杜曉晨,目光如同猛獸狩獵,設想自己從這一邊的牢房中衝著對方的要害之處投擲暗器的可能性。
但杜曉晨這時知道有高手在暗中幫忙,膽氣卻徹底壯了起來,冷冷地說道:
“怎麼,對我勸說不通,你們就想殺人滅口了?我告訴你們,彆說你們現在殺不了我,就算你們能要我的命,也不可能徹底掩住真相。”
“我早已經把這一切都寫在信上,留給了我妹妹,如果我死了,那麼我妹妹就會將那信上所有的秘密公之於眾。其中也包括他的身份,到時候大家一起玩完!”
李定和珊瑚都看見了杜曉蝶一開始在杜曉晨被關進來的時候痛哭流涕的模樣,看起來兩人兄妹的感情非常好,杜曉晨如果要留這一招後手,確實不難。
隔了片刻之後,李定方才說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如果你有什麼條件,說出來聽聽。”
杜曉晨不耐煩地說:“你們聽不懂嗎?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跟你們提條件,我隻是想活下去,坦白一切,不再受這種折磨。明明是你們一定要阻攔我。”
珊瑚放緩了語氣:“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為何要如此沉不住氣?師父當初已經許諾了,咱們辦完這件事之後,他一定會想辦法將咱們救出去的,你總得給他一些時間吧,再忍耐忍耐不行嗎?”
杜曉晨覺得自己仿佛觸及到了某種真相,這令他的心臟怦怦急跳起來,嘴上卻罵道:“你們怎麼那麼傻,還聽不出來他在騙你們嗎?這可是刑部大牢,誰能把咱們救出來?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管用!”
“怎會?以師父如今的地位,就算不能讓咱們光明正大地被赦免,找幾個死囚把咱們換出去肯定也是可以的。隻是他不方便出宮,總得找到合適的時機才能托付彆人,你再等一等。”
李定生怕他一個不如意又叫嚷起來,急切地說:“否則就算你自己認了罪,起碼也得被判個流放之刑,說不定應玦還會懷恨於心,施手段報複你。哪有等著師父徹底把你救出去,讓你改頭換麵,過上新生好呢?”
此時應翩翩和池簌也聽到了這句話,兩人不禁對視了一眼。
同這兩人周旋數日之後,今日總算從他們口中探聽到了一些端倪,李定的這番話,信息量可是太大了。
他提到“師父如今的地位”,說明那個人不光還在世,而且似乎也已經成為了一位有權有勢之人。
再加上“不方便出宮”,能夠住在宮中的男子,除了皇上,可就隻有太監了。
杜曉晨聽見了這句話,也覺得有些緊張,一時口乾舌燥,接不上話來。
他這樣的一個小人物,沒想到幾番波折,如今竟然被迫卷入到了這種秘密當中!
池簌用傳音之術,再次在杜曉晨的耳畔說道:“裝作猶豫,先穩住他,態度不要軟,不要讓他懷疑你。”
杜曉晨定了定神,冷嗤一聲,說道:“這種話你們也信,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迷魂藥了。”
珊瑚和李定交換了一個眼神,珊瑚說道:“師父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因為他,我們都已經沒命了,就算是為了報恩,又有什麼不行的呢?”
說完之後,她見杜曉晨隻是不以為然,便又緩了語氣勸說道:“再說了,師父終究是個心地仁善之人,一定不會騙我們的。你先前已經吃了那麼多苦,好不容易忍到現在,再等兩天就等不得嗎?”
“再說了,你難道不知道應玦的手段和為人?你之前那樣叫囂過說要殺了他,如果師父不救你,就算你認罪,他也是不會放過你的。”
聽到珊瑚的話,杜曉晨不由在心裡“嗬”了一聲,暗想:“我可比你們清楚多了,若不是有他的手段,我還不會在這呢!你們這是中了他的圈套,還傻乎乎的一無所知。”
想到這裡,杜曉晨又覺得起碼自己的處境比麵前這兩人強多了,心理獲得了平衡,不耐煩地說道:“算了,不跟你們廢話了,我還不如去睡覺。”
說著,他便甩開李定的手,離對方遠遠的,躺在了稻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