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雙方達成共識,決定將這批珠寶找個地方藏起來,由十八煞負責看守,若是日後傅英為了給應鈞平反冤屈要用到它們,再帶著應翩翩一起過來取用。
現在想來,也多虧當時沒有達成共識,才保下了這些東西。
但後來珠寶被傅英挪了地方,十八煞中負責保管珠寶那幾人跟著一同前往那處秘密所在,雙方就失去了聯係。
十八煞意識逐漸覺醒之後,也在尋找他們,目前僅有一些線索,卻沒找到具體下落,沒想到應翩翩倒是先出事了。
應定斌道:“照你們這樣說,傅英確實極有可能想要在逃跑之前帶走這大批的珠寶。以阿玦的性子,就算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乖乖順從傅英去去珠寶的,說不定反而還會暴露出那處地點,所以傅英才想要直接除掉他……強行取寶。”
這樣想來,那第二批黑衣人說不定也是傅英的手下叛變,卻惦記著綁了應翩翩勒索珠寶,所以才會把人救下又劫走。
應定斌決斷道:“不管怎樣,阿玦的安危最為重要,那處藏寶之地是個可能的所在,本公這就回去調撥人手找尋。”
穆佚揚道:“我們這些日子也發現了一些線索,讓我們來帶路吧,若是能見到那些兄弟,也好告知他們真相。”
應定斌又看向池簌,說道:“澗竹,咱們分頭行事,我盯住傅家,尋找傅英下落,追蹤那夥黑衣人去向的事,便交給七合教。”
池簌心急如焚,在應定斌和穆佚揚等人交談的時候,也在不停調遣七合教的人手,安排搜尋任務,此時聞言立即點頭答應。
應定斌剛剛離開,已有七合教的探子來報,說是又在林子深處找到了新的痕跡。
池簌聞言,立刻親自動身,前去查看情況。他心裡其實十分清楚,西廠和七合教,幾乎已經集齊了朝堂和江湖兩大情報勢力,可以說是天羅地網,按理說不會找不到應翩翩的下落。
說難聽一點,如果這樣還找不到,那恐怕人就是真的再也不見了,就算池簌武功絕世,也隻有一個人,他親自去找人與否,影響不大。
可是道理全都明白,一想應翩翩有可能在受苦,他實在難以容忍自己有片刻停歇,隻要一閒下來,想想這些事,簡直恨不得立時死了,還勝過這份憂急的折磨。
這片林子已經被西廠和七合教都先後翻找過幾遍了,一絲一毫的痕跡都被仔細查看追尋,隨著天光漸亮,周圍的景物也越發清晰,又有人在山坡下麵發現了一行血跡,一路尋過去,發現斷在了一處懸崖邊上。
他們正站在原地商議如何下去,便見池簌麵色沉冷,大步趕到。
“教主!”他們立即向前行禮,見池簌麵色極差,更是格外恭謹。
池簌道:“找到什麼了?”
一人說道:“稟報教主,屬下們在這附近發現了一處血跡,起初十分細微,越是向著崖邊去越是明顯,到這裡就消失了。隻是此處懸崖陡峭,人力輕功難攀,,屬下們在想應該如何下去。”
池簌一語未發,大步來到崖邊,低頭查看那處鮮血,心臟仿佛被緊緊揪著,手心裡麵都是汗水。
由於腳步淩亂,幾塊碎石被碰掉了,從他腳邊的斷崖處落下,甚至不聞回響,可見其陡峭。
七合教的探子看到池簌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不覺有些驚心,小心翼翼地勸說道:“教主,依屬下看來,當時打鬥的人數很多,死傷者也不少,這處血跡未必就是應公子留下來的,還請教主不要太過憂心。屬下已經派人在附近搜查能夠下去的小路,很快就能到底下一探究竟。”
這人說的在理,可哪怕是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是應翩翩,池簌也不願意讓他孤零零地在下麵多等,於是道:“你去找人吧,我先下去看一看。”
他的手下正要再勸,卻駭然見到池簌竟彎腰按上崖邊的岩石一借力,而後直接便從山崖上跳了下去!
他整個動作半分遲疑都沒有,而此處高崖陡峭,隻消真氣輕功稍不到火候,這一跳就會當場斃命,無異尋死。
眼見池簌如此,七合教那一眾人無不大驚失色,連忙撲到崖邊去看。
視線之中雲霧繚繞,池簌的身形輕飄飄地下墜,手腳不時在崖邊的石頭或者樹枝上輕點借力,消解下墜的勢頭,很快就在他們的視線中消失不見了。
先前那名探子不禁長歎一聲,催促道:“教主既然已經下去了,咱們也快些調撥人手繞路下去尋人吧,我見教主那模樣,擔心會出什麼事。”
這邊七合教的探子們急急忙忙地尋找從懸崖上下去的路,另一頭池簌仗著一身絕世輕功,雖然被岩石和樹枝刮出來了不少傷口,但是也成功來到了山崖底下。
縱使有所緩衝,那樣的高空墜落,臟腑還是難免受震,可池簌也顧不得止血休息,立刻開始順路搜尋。
崖下是寬廣的密林溪石,範圍極大,若是人從上麵跌下來,不知道會墜到哪裡,又或是半路就被樹枝勾著了,找人的難度不小。
池簌隻能一點點地找尋,同時等著自己的其他手下們趕到,畢竟,除了這裡,附近的其他地方都已經被搜查遍了。
也不知道究竟應該說他的運氣好是不好,池簌尋了一會之後,竟然當真又發現了幾處血跡。
他的心臟砰砰直跳,撥開草叢,竟然從中發現了幾處殘肢,顯然是人體從高處摔下來,已經支離破碎,血肉模糊。
但幸好掛在那殘肢上的是黑衣,手臂也十分粗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應翩翩,饒是如此,池簌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又是盼著能夠找到人,又是盼著下麵沒有他。
池簌轉了幾圈,又先後發現了幾具屍體,每看見一具屍體,他便覺得心中那股不願深想的恐懼又深了一分,雙腿跟灌了鉛一樣,隻是勉強向前走,機械伸手在草叢中翻找。
草上或有尖刺,或有蟲蟻,他都視而不見,不多時雙手已經鮮血淋漓。
隻是找了一會,此處便再也沒有新的發現了,池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鬆口氣,正想換個地方,突然感到一滴血滴在了他的臉上。
池簌一下子就站住了。
他維持那個將要邁步的姿勢,麵無表情地站了好一會,才摸著臉上的血跡,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見有具屍體掛在了頭頂的樹上,而且還算完整。
想必這具屍體掉下來之時,位置恰好被樹擋住了,因此並沒有被摔爛,但是在巨大的衝擊力之下,這人的前胸、腹部、脖頸以及身體其他幾處要害部位都已經被樹枝直穿而過,絕對不可能再活著。
池簌見他低著頭,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臉,看不清楚模樣,但身形修長,身上穿的也與應翩翩前一晚赴宴時所穿一模一樣。
池簌耳中轟然一聲嗡鳴,不敢置信地踏前一步,從那散亂的長發之下,看到了一張自己熟悉無比的麵孔。
他當時甚至連悲痛的時間都來不及有,隻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隨即喉間湧起一陣腥甜,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整個人身體一晃,向前栽去,肩膀撞在了那棵大樹上,才被擋住。
池簌勉強用手扶住了那棵大樹,站穩身子,半仰起頭,直愣愣地看著上方。
樹上的鮮血還在不時的落下,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場噩夢,魘的人喘不過氣來,隻是半分都無法相信。
池簌顫抖著抬起手,發出一道氣勁,想要削斷樹枝,將屍體取下來,可以他武功之高,竟然失了手,氣勁打偏,樹枝未斷,倒是周圍一片樹木為真氣所激,簌簌晃動。
這對於池簌來說,從武功有所成之後,從未發生過。
他的失手驚起了林間一陣腳步聲響,池簌無心去看,來人卻不是他的下屬,而是一群身穿黑衣,身材精乾的男子。
他們身上佩戴著鋒利的刀劍,看到池簌之後立刻站住,但緊接著便發現對方孤身一人,隻是個年歲不大的斯文青年,警惕之色儘去。
為首那人問道:“小子,你是何人,在這裡做什麼?”
他問完之後,將池簌未答,皺了皺眉,旁邊的人卻看見了池簌的滿身狼狽,便說:“這隻怕是個傻子,不必理會他,咱們還是先辦正事要緊。一會滅了口就是。”
“也罷。”剛才詢問池簌的人說,“方才轉了一圈,這裡應該確實沒有活口了,將這些屍體聚在一起燒了吧。”
他們商量完畢,便一起開始處理那些屍體,果真全然未把池簌放在眼裡。
有個人走到了樹下,抬起頭來看著應翩翩的屍體,嘿嘿笑道:“你們說這小子生前算是好命,就連死了都死得比旁人高貴些,還能留個全屍,咱們要把他取下來都得多費些功夫。”
他說著身形一縱,便要躍上樹去,將那屍體取下來。
但未等那人的雙手碰到屍體分毫,便陡然間隻感勁風襲麵,隨即他在轟然的巨響聲中倒飛了出去,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一般砸過樹叢,“砰”地撞在山壁之上,軟軟滑落下來。
隻見他渾身癱軟,仿佛骨骼儘斷,七竅溢出大量鮮血,連哼都沒來得及哼出一聲,竟然已經當場氣絕。
屍體直直從樹上墜落,被池簌接在懷裡。
他原本渾渾噩噩,整個人如在雲霧當中,隻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直到真切地摸到這具冰冷的屍體,好像一切殘酷的現實才終於在池簌的意識裡真真切切地揭開,令他痛楚難當,萬念俱灰。
應翩翩死了。
池簌反複試著他的呼吸和心跳,不要命地往血肉模糊的屍身中輸送內力,可是越是如此,他越是能夠清晰地認知到,一切已經無力回天。
他卻恍恍惚惚的,一滴淚也流不出來,隻是覺得整個世界仿佛都轟塌了一樣。
大地和天空裂開深淵般的巨口,所有的山峰轟然倒下,所有的城池灰飛煙滅,日月星辰就此沉淪,一切變作黑暗。
他整個人也隨著扭曲的時空化作齏粉,永遠沒入進了那沉沉的,無邊的絕望當中。
過往兩人相處時的言笑甜蜜閃電般流過心田,懷裡的人卻喚不醒,他受了那麼多的傷,流了那麼多的血,死前會不會害怕,會不會覺得很痛?
可是就連他想清淨片刻都有人打擾,池簌剛才那一掌在悲怒之下而出,幾乎將想要碰應翩翩的人拍成了肉泥,剩下的人震驚之下上前查看,頓時大駭。
“這是何人,竟有如此武功?”
“此人……抱著那屍體不放,隻怕是什麼舊識,不能留!”
說是這樣說,卻一時沒人再敢上前,倒是池簌被他們的聲音所吵,抬起頭來。
不能留?
是了,應翩翩已經死了,旁人還活著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