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未知開眼日(2 / 2)

這下其他人也都沒話說了,畢竟兩名尚書並非私心,說的都是實情,他們就算是再多的想法,也都空手變不出錢糧來。

太子沒有發表意見,最近一直沉默低調的黎慎韞倒是力主出戰,並且主動請纓,說自己願意親自帶兵前往邊關,支援傅寒青。

黎慎韞最得寵的時候,手中是攥著五城兵馬司的,也被派往軍營隨著傅英操練過,相比起太子,他確實有帶兵的能力,也有底氣說得出這話。

不過皇上雖然嘉獎了他,卻不可能讓黎慎韞帶兵跟他的表弟去彙合,最終另外派遣了兩名將領,馳援邊關駐守,但暫時按兵不動,作為震懾。

說來說去,這一仗他還是不願意打,令人將留在大穆作為人質的日渥和左丹木軟禁,同時拿著他們的信物向西戎王傳訊,希望他能夠遵守約定,退守至邙陽山二十裡之外的地方駐軍,與大穆互不相犯。

就在數日之前,西戎王還親口說過日渥乃是他的繼承人,可以全權替他接受穆國的賞賜。此事雖然在西戎也隱約算是默認的,可從來沒有被明確肯定過。

日渥還沉浸在這種身份得到承認的喜悅中,沒想到如此晴天霹靂襲來,他竟然一轉身也被父親給賣了。

西戎背信棄義,穆國人隻能把這筆賬都算到了他和左丹木的身上。

更加氣人的是,左丹木不知為何,消息竟然比他還要靈通,在被軟禁之前竟然不吭一聲就跑的無影無蹤,隻剩下日渥自己成了人質。

*

“人來了嗎?”

在宮中,聽見外麵傳來的腳步聲,太後頓時站起身來,稍頓了頓又坐下,召過身邊伺候的宮女前去詢問。

很快,一名身材高挑、太監打扮的男子隨在那宮女的後麵,低頭垂手,規規矩矩地走進了太後的宮殿。

太後的目光一直望在他的身上,直到對方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清秀白皙的臉來,她的眼中也不自覺泛起淚光。

這個人,竟然是左丹木。

相比起太後來,左丹木卻顯得冷靜很多,跪地行禮道:“左丹木見過太後娘娘,娘娘萬安!”

太後有些恍惚地看著他,問道:“你是……那個寄養在善化公主名下的西戎王子?”

左丹木抬起頭來,深深地看著太後,輕聲道:“是,但我還有一個名字,隻是不知道太後願不願意聽到。”

太後顫聲道:“是,是什麼?”

“盧燁。”

這正是在他出生之後,太後的先夫,隴平節度使盧護為長子起好的名字,左丹木將自己的手舉起來,在太後麵前展開,他的掌心中赫然有一塊深褐色的胎記。

太後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仔細打量著那塊胎記,終於忍不住一把將左丹木攬入懷中,失聲道:“孩子,你真的是燁兒,是娘對不住你,讓你受苦了!燁兒,對不起……”

她心情激蕩之下,語氣幾乎哽咽,但多年以來極為自持,卻已經不會失態地放聲大哭了。

左丹木也不禁紅了眼眶,顫聲喊道:“娘……”

太後不覺將他攬的更緊,兩人緊緊相擁了好一會之後才鬆開,太後微轉過身子去,拭了拭眼角。

左丹木柔聲安慰道:“娘,您不要傷心,孩兒能夠無恙與您重逢,實在已經是今生最大的福分了。往事不可追,兒隻希望日後能夠多些時日留在您的身邊,好生儘孝。”

他微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些許憂慮之色:“隻是不知道往後還能不能有這個機會了。”

太後聽了左丹木這話,方才得見親子的喜悅稍稍散去,想到了目前麵臨的更大一樁難題。

——左丹木的身份。

她身為太後,又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其實這個身份所受的拘束極少,若左丹木是大穆的任何一名普通百姓,哪怕是罪臣之後,被太後找到了,想把他認回自己的膝下都並非不可能之事。

但他偏生是被西戎人收養,甚至還成了西戎的王子,頗得西戎王的寵愛,這件事就十分難辦了。

眼下兩國交戰,日渥和左丹木都是皇上捏在手裡的籌碼。

彆說左丹木不過是太後和前夫生的兒子,就算是皇上自己的親子,隻怕都可以狠下心來犧牲,如今要保下他,隻怕不易。

太後心裡拿不定主意,但還是安慰左丹木道:“你不用怕,既然娘找到了你,就一定會儘力護著你。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你二舅沒有明說,你且和娘講一講,為什麼你竟會被西戎王收養呢?”

左丹木說,他隱約有些印象,自己從小在一戶商人之家當中長大,後來他們在邊地做生意的時候被西戎人所俘,這才流落到了西戎。

當時恰逢善化公主剛剛小產,並被醫師診斷為以後都難以生育,西戎王一心想哄善化公主歡喜,便想讓她再養育一個其他的孩子分心。

但西戎的孩童自小粗壯,生的也與中原人不甚相同,善化公主並不喜歡,正好這時有左丹木這樣一名長相清秀的漢人孩子被俘,他便這樣陰差陽錯,被送到了善化公主那裡。

善化公主對他也是淡淡的,從不親近,但因為知道如果拒絕,左丹木必然不能再活,因此還是讓身邊的下人照料著他。

左丹木自小聰明,又極會討人歡心,逐漸得到了西戎王的寵愛,在善化公主死後,也在西戎謀得了一席之地。

不過這點寵愛在大局麵前終究無用,他還是和日渥一直被送到了大穆來,成為了西戎王大業的犧牲品。

左丹木此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一年多之前,他喬裝改扮越過邊境,去了穆國的雍州,遇到了任雍州知州的胡臻,才無意間被他發現了手上的胎記。

左丹木自小便知道他不是西戎王和善化公主的親子,又因為長相與大多數人不同,沒少聽到彆人在背後議論於他,聽說自己的親人在中原,他便立刻動心,開始與胡臻往來。

兩人之間建立了深厚的情誼,左丹木也決定要回到中原來尋親,所以主動向西戎王爭取到了這次來到大穆的機會,為的就是借機脫逃。

胡臻既是他的舅舅,也對善化公主懷有傾慕之情,故而對左丹木的事情極為上心,他特意請旨回京述職,同左丹木一起來到了京城,一路照應。

這一次也是由胡臻事先通風報信,左丹木才能先於日渥逃跑,沒有被皇上軟禁起來,又想辦法混入宮中,見到了太後。

當這一番曲折講完之後,太後也不由得唏噓感歎。

左丹木卻說道:“娘,我不能一直留在宮中,否則隻怕會連累了您。今日能夠冒險見您一麵,也是孩兒的福氣了,現在已經見過了麵,再無遺憾,我準備立刻出宮去找個地方暫時躲起來,先避過這陣風頭再作打算。”

太後卻自然不會讓他這樣就離開,搖了搖頭道:“這樣不妥。你的身份重要,皇上不可能因為一時找不到你就放棄,如今最好的辦法,是讓其他人都以為你已經身死,然後你再改換一個身份生活下去。”

“等過得幾年,看看大穆與西戎間的形勢將會如何發展,哀家再想辦法恢複你的身份,把你應得的那些東西都給你。”

左丹木不禁麵露感動之色,低聲道:“兒子才第一次和您見麵,就讓您這樣費心。”

太後輕聲說:“你是我的兒子,哪有什麼第一次不第一次的,你剛生出來的時候,我便已經抱過你了,這麼多年來我沒有為你操過心,原本就是對不住你,如今又怎麼可能因為這些事情舍你而去呢?”

她頓了頓,微微歎息:“隻是此事若要具體著手起來,我居於深宮,很多地方使不上力,還需找人幫忙。”

左丹木目光一閃:“您是指——”

太後尚未回答,兩人忽然都聽見一個聲音在殿外笑著說道:“這不是貴公公嗎?你在這裡可是有事?”

接著一個小太監的聲音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回應大人的話,是奴才聽聞一位姐姐說,太後娘娘這裡來了客人,要奴才上些茶點,但奴才沒有經過傳召,又不敢直接進去打攪,所以站在此處猶豫。”

應翩翩隨口揭開一個湯盅,看了看裡麵的燕窩,又將蓋子扔回去,輕笑道:“真是,我隻不過是入宮探望太後,但前一陣剛剛觸怒了皇上,不好聲張,這才偷偷地來,還要什麼茶點,你端下去吧。”

那小太監迷迷糊糊地“哦”了一聲,端著東西就要告退。

剛走出兩步,又被應翩翩一伸手拽住了後領子,道:“彆把我來的事情同彆人說,否則皇上若是因此斥責於我,我可扒了你的皮。”

應翩翩說扒皮,那就很有可能是真的扒皮,甚至根本都不用他去安排什麼,隻要回家去跟應廠公告個狀,應定斌再隨隨便便來一個眼神,這宮裡的太監宮女,哪一個不是生死任由他意?

小太監可是萬萬得罪不起這位少爺的,連忙點頭如搗蒜,細聲細氣地說道:“奴才遵命,奴才一定遵命,不會把今天來到這裡的事情跟任何人提起。”

應翩翩鬆開他的領子,笑道:“這就對了,滾吧。”

太後和左丹木一時間都沒有說話,耳聽著那名小太監的聲音消失了,應該是已經被應翩翩趕走。

緊接著又過了片刻,宮殿的門被一推,應翩翩也沒打招呼,直接便進了太後的宮殿。

到了內殿的門口,他才站住,低聲說道:“娘娘,這時方便我進去嗎?”

太後不禁搖了搖頭,衝著左丹木說:“你看這孩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狐狸都沒有他精。”

左丹木的目光微微一沉,恐怕連太後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又是無奈,又是寵愛,比起方才和左丹木交談時顯得親昵和自然多了。

他表麵上隻是一笑,說道:“應大人的聰明我一向是佩服的,幸好他與您的關係似乎不錯,來的也湊巧,否則今日若來的是彆人可就糟了。”

太後卻沒有聽出左丹木話中的警示和試探之意,而是承認道:“這孩子從小在我身邊長大,他完全可以信賴,哀家方才說要找人商量,也是想跟應廠公商議一下,應該如何安置你才好。你不必擔心。”

她說完之後,便回答應翩翩的話:“阿玦,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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