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誰也沒有心情進食,池簌隨便點了兩個應翩翩愛吃的菜,正要順便向小二詢問將樂王府的位置,忽聽下麵的一樓處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語聲。
應翩翩隨意瞥了一眼,發現是一名四十來歲的肥胖男子,被人前呼後擁地走了進來。
除了所帶的侍從之外,他身後還跟著不少年輕女子,一個個打扮的非常豔麗,手中團扇半遮著麵容,但也都能看出來姣好的姿容。
池簌一開始沒有在意,忽然悄悄碰了碰應翩翩,示意他聽鄰桌之人的議論。
隻聽其中一人酸溜溜地說道:“這個王老板,真是受不了他,從頭到腳都是一股的銅臭氣。你看他來到這城中之後才幾天,就折騰了這麼多花樣出來,今天又帶著這些姑娘們招搖過市,有傷風化!”
另一人說道:“兄台你有所不知,王老板這樣做似乎是有內情的。我依稀聽人說,他的兄長前日裡不小心衝撞了王爺的座駕,讓王爺的愛馬受了傷,眼下被關了起來,王老板大概是想要替他的哥哥求情,因此準備了這些美人,專門為了討好王爺。”
這城中隻有一位王爺,自然就是將樂王。
原先在京城的時候,人們便都知道,將樂王是出了名的難討好,平日裡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愛好。
要論金銀珠寶,他不缺,要論嬌妻愛子,大概是由於身份所限,想要讓帝王打消疑心,將樂王也並未娶妻納妾,膝下空空,也無法巴結。
聽說人家最近倒是還多了一名愛逾性命的外甥,可是彆說他那外甥目前不在此地,就算是在,那位大少爺也是個金尊玉貴的主,比他這個舅舅脾氣還要大,性子還要難接近,根本就不可能從對方身上下手。
所以,誰也摸不透什麼事情能讓將樂王開心。
但想來想去,將樂王雖然已經年近四十,但相貌清俊,氣質超然,依舊是個十分出眾的美男子,合該風流倜儻,有美相伴,或許……英雄難過美人關?
……
這些人議論紛紛,應翩翩和池簌聽了一會,已經了解到這名王富商弄了這許多姑娘過來,正是想敬獻給將樂王,以此來為他的家人求情。
他雖然隻是個沒有官職的商人,但王家世代巨富,也在邊境一代常年做著生意,頗有些身份臉麵,想必他既然這樣乾了,就是有辦法將這些美人們送到黎清嶧跟前去的。
這倒是一個現成擺在眼前的好機會。
應翩翩心念一動,低聲道:“你說我能不能賣身給這姓王的,讓他把我送給我舅舅?”
池簌:“……你,賣身,給他?”
應翩翩攤手道:“你想賣也行啊,但是人家現在沒要打手,當初我說我來辦扮姑娘,你也沒跟我搶。這樣,我先試試,你配合我,不行再換你。”
池簌這時也領會應翩翩的意思了,雖然有些不情願便宜那個胖子,但眼下不是吃醋的時候,正妻應該賢惠大方,不賢惠大方的地方不能讓人看出來。
池簌還是壓著心裡的酸意,配合著一起想主意:“要是直接去的話,隻怕會讓他生疑,還得迂回一點。”
應翩翩眨了眨眼睛,壞笑道:“你還記得程曉蝶和程曉晨那兄妹倆嗎?”
池簌回憶片刻,悟了,兩人對視一眼,決定出動。
這時,被人人羨慕的王富商也是滿麵愁容。
他並非來這裡用餐,而是在此處的酒樓裡訂了十八壇風味全然不同的百花美酒,準備和美人一起進獻到將樂王府,為了表示重視,才親自出麵。
在等著店小二去酒窖裡取酒的時候,有跟著同路而來的友人趁機奉承他。
“王老板,您這樣大的手筆,又是這樣巧妙的心思,有美酒,有美人,可見是誠意十足了,相信王爺那般寬宏大量之人,一定不會再和您的兄長計較了。”
王老板道:“唉,王爺從京城過來,何等樣的美人沒有見過。這些女子雖然美,但終究隻不過是一副皮囊罷了,我心中其實並無把握啊。”
那與他說話的人表現上雖然讚同,但心中確暗暗咋舌,心想果然是富貴人家見過世麵,如此天仙般的女子們,隨便得到哪一個,都是莫大的福氣了,他竟然還覺得不足。
莫非是自己太沒見過世麵了嗎?
他這樣想著,忽然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轉頭一看,是名麵色蠟黃,唇上蓄須的年輕男子慢騰騰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掩口咳嗽。
他咳了老半天都停不下來,簡直好像要把肺吐出來一樣,讓彆人聽著都覺得難受。
那男子剛剛走到王富商身邊,竟然身子一晃,昏死在地。
王富商有要事要辦,最忌諱晦氣,見此場景,立刻皺起眉來,就要吩咐下人將這名病鬼抬走。
正在這時,忽聽有人叫了聲“夫君”,而後,一名紅衣女子提著裙子跑了過來,撲倒在那名男子身上。
王富商沒好氣地說:“你這相公怎麼回事?那麼大的地方,偏偏倒在這裡,也不嫌晦氣!還不快把他……”
那名女子猛然抬起臉來,麵紗隨著她的動作滑落,露出全部的麵容。
王富商的話戛然而止,一時張口結舌,手中的茶杯落在雙/腿/間的衣擺上,將他的大腿潑濕一片,他卻毫無反應。
這女子因為焦急而微蹙著眉,但這神情絲毫無損於她的美貌,反倒更有一種楚楚可憐的動人。
她那雙烏黑的明眸中,仿佛有無數星光鋪展其間,輕抿而飽滿的紅唇,令人想起在陽光下綻放的薔薇,微有幾分淩亂的發絲垂在額前,散發出一種脆弱嬌美的氣質。
在她目光顧盼的瞬間,這種極致的美就像某個華麗瑰豔的戲法,將周圍的一切平庸全部點亮,但這璀璨生輝的一切,又隻能是作為她的陪襯而存在。
嬌柔、豔麗、清純、誘惑……用任何形容詞都無法描述儘她的嫵媚絕豔。
雖說真正的美人不在皮肉,但有著這樣一幅麵孔,想不看她,想不注意她,想不愛她——
都很難做到。
方才還在感歎“美色不過皮囊”的王富商目瞪口呆,怔愣許久,直到對方慌忙賠罪,他才仿佛從一個無比華麗的夢境當中醒來,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王富商有些窘迫的一抬頭,卻發現身邊之人的表情都和自己差不多,個個目光仿佛黏在這名女子身上一般,癡癡怔怔,渾然忘卻了身在何處。
這女子自然便是應翩翩扮的。
他看到成功吸引了王富商的注意,便回想著杜曉蝶當時的神色,眼中含淚,楚楚動人,抱歉地說道:“這位老爺,我夫君的身子不好,並非有意冒犯於您,妾身這就將他帶走。”
應翩翩說著,便要把池簌給扶起來。
王富商的三魂六魄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了身體裡,見狀連忙道:“夫人不必掛心,都是人之常情,我理會得。”
他看著對方纖細的腰肢,聲音更加輕柔:“你這樣怎能扶的動人,我讓下人來幫忙罷。”
王富商吩咐自己的婢女將應翩翩攙扶到一邊,又讓兩名小廝把池簌扶到了一把椅子上。
等到應翩翩站了起來,眾人才發現,這位美人的身量極高,甚至在男子中都算是高挑個頭了,骨架也要比尋常女子大上一些。
可這裡本來就是西域,人皆粗大,而且她體態風流,挺拔清瘦,再加上長那樣一張臉,完全可以讓人忽略一切的瑕疵。
人們看看他,再看看一臉病容,其貌不揚的池簌,都覺得十分惋惜,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絕世美女,竟然找了這麼一個不中用的夫君,豈不是要守活寡了。
片刻之後,池簌“悠悠醒轉”。
他咳嗽了兩聲,說道:“我這是……又暈過去了?”
應翩翩看池簌演的似模似樣,有些想笑,硬是忍住,以袖掩麵,悲悲切切地說:“是啊,你的藥已經斷了三日了,又丟了掙錢的營生,病情怎能不重!”
池簌道:“這樣也好。本就是我拖累你了,我要死了,你正好解脫。”
應翩翩嗔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就是把自己賣到窯子裡麵去,也得換錢把你給醫好。”
池簌:“……”
他隻恨他這時耳朵太好使,應翩翩說完話之後,池簌分明聽見周圍傳來有人咽口水的聲音。
池簌攥緊了手,好似羞愧到無地自容,其實在掩飾心中蠢蠢欲動的殺意。
但周圍那些人紛紛的議論聲卻還是止不住地傳進他的耳朵裡:
“明珠蒙塵啊!這樣一個大美人要是淪落風塵,那客人恐怕要把青樓的門檻都給踏破了,可惜啊!”
“兄台,我怎麼覺得你說的一副十分興奮的樣子?”
“我尚未娶親,願花千兩黃金,將她迎回家當正妻!”
“可惜,已經是個出嫁婦人,不再是處子之身了。”
“那又如何?這樣美貌的人,還用計較那些嗎?嫁過人的女子更懂風情,更何況,看她夫君那個樣子,說不定根本就不能人道呢!”
池簌:“……”
他覺得他這輩子,可能都繞不過這件事去了。
最後一句話的聲音有點大,應翩翩顯然也聽見了,隻能硬忍著笑。
這樣反倒更顯得他眼如秋波,晶瑩含情,把眾人迷的找不著北,隻恨不得立刻把這個大美人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