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
他問道。
他雖然登基三年,但實際上真正在京城中坐上皇位行使權力,也才不過大半年的時間,有不少人都想找機會在新帝麵前露臉,聽見應翩翩詢問,連忙都朝著他所示意的方向看去。
“陛下,那是民間表演雜耍的車隊。”
隻見有一道長長的隊伍正手持鑼鼓,身穿彩衣,敲敲打打地一路前行,隊伍中的人臉上用油彩化著誇張的妝容,簇擁著一輛木車,朝著人群聚集的方向而來。
車下的人們各奏鼓樂,車上的人則表演雜耍、噴火等把戲,百姓們以為是官家安排,紛紛鼓掌叫好,並為這些人讓開了路。
應翩翩道:“這也是禮部安排的?”
禮部尚書連忙回道:“陛下,臣對此事並不
知情,這恐怕是百姓們感慕聖恩,自發歡慶。”
應翩翩似笑非笑道:“自發歡慶?”
這種場合之下,有心思看雜耍表演的人少之又少,這木車又偏偏隻往人多的地方去,可不像是歡慶的樣子。
他揚聲道:“阮統領!”
阮浪當初隨著應翩翩立下不少功勞,如今年紀輕輕,已經掌管了京畿衛,此時立刻上前:“陛下。”
應翩翩道:“找人下去看看情況,將這些人好言遣散,再暗中盯著他們的去向。”
阮浪領命而去。
應翩翩依舊在注視著那邊的情況,隻見車上的人忽然仰起頭來,隔著茫茫的人海,仿佛在遙遙與他對望似的。
緊接著,那人一張口,一股烈火猛然從他的嘴中噴了出來。
周圍的人群中傳來叫好聲,應翩翩卻倏地將眼睛一眯。
他的瞳孔中映出騰騰的、鮮紅的火焰,看到那火竟然不是出口即滅,而是落到木車上,緊接著竟立即熊熊燃燒起來!
木車失控般在人群中橫衝直撞起來,車上的人竟好像根本就不怕死一樣,還在試圖四處縱火。
這一下,百姓們“哄”一聲炸開了鍋,紛紛躲避,驚恐高呼。
幸好此時,阮浪已經帶著兵趕過去了,一邊疏散人群,一邊高聲大喊道:“陛下在此,勿要驚慌擁擠,聽命行事!
他一麵大吼,一麵下令讓手下的人疏散百姓,可是這個時候太過混亂,恐怕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一時也難以將場麵控製下來。
眼看好好的一場盛事竟然鬨出這樣的亂子,現場的伴駕的官員們無不麵上失色,心中戰栗,生怕龍顏大怒,自己也要遭殃。
應翩翩卻已經大步走到了城牆邊上,衝著一名正欲彎弓搭箭的侍衛說道:“拿過來。”
那侍衛年紀極輕,還是頭一回跟陛下這般靠近,一驚之後連忙帶著些顫音應了,雙手將弓箭奉上。
他不知道應翩翩親自要弓箭做什麼用,但看見應翩翩如玉雕一般的手撫上弓弦,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陛下萬萬小心。”
夜色中,應翩翩似乎微微一哂,跟著已經轉過身去,搭弓拉弦,對準了那輛熊熊燃燒著烈火的馬車!
仍是他慣使的連珠箭,前後三支相繼,如同流星破空,轉瞬而出。
前兩支長箭到了半空中,眼看就要力竭墜落,被第三支箭一撞,立刻又分彆向各自的方向激射出去。
一支斷車轅,一支殺車夫,還有一支箭,則正射入了那名噴火的表演者口中,對方喉嚨中發出一聲慘叫,從車上翻了下去。
這三支箭如同飛來神降,頃刻間逼停了四處奔馳的木車,引得不少人紛紛向上看去,卻見竟是皇上親自出手。
應翩翩手中的弓箭尚未放下,衣擺和長發獵獵飄飛,仿佛隨時就會化風歸去一樣。
阮浪趁機再次大聲高喝:“陛下有旨,請各位不要擁擠踩踏,聽從官兵安排!首惡已經伏誅,毋須驚慌!”
這一次,“陛下有旨”四個字仿佛成了某種強有力的保證,讓百姓們很快平複了一些驚慌的情緒,順著士兵們的指揮分散著遠離幾處火勢凶猛的地方。
因為處理的及時又快速,幸而隻有少部分人受了輕傷,但火勢一時半會還沒有撲滅。
應翩翩沉吟了一會,再一次抬起弓,指向另一個方向。
“陛下!”
孟竑一直站在應翩翩的身邊,他雖是文臣,無法出手,但一下子就領會到了應翩翩的意圖,連忙說道:“那可是您的功德塔!”
在城樓側麵的不遠處新建了一座功德塔,因為這一回的千秋節,塔上做了精心的裝飾,彩色絲絛紛繁奪目,上麵串有明燈鮮花,映襯煙火,美輪美奐。
但如今那絲絛上卻也燃起火來,又因為掛的太高,一時水潑不到,其他人不敢對皇上的功德塔不敬,一時也有些手忙腳亂。
應翩翩聽到孟竑的話,倒是笑了笑,說道:“死物而已。難道沒了這功德塔,我就不能盛世長治,人人敬服了不成?那龍椅的位置還不如塔去坐。”
他對孟竑並沒有自稱“
朕”,語氣中半是玩笑之意,但手中弓箭已被開如滿月,緊接著“錚”一聲羽箭離弦,朝著那著火的絲絛飛射而去,洪濤穿石般不可抵擋。
夜色下,羽箭穿過火光,眼看就要正中目標,竟然從功德塔的塔頂上跳下來了一名男子。
這人青衣黑發,淩步當空,輕功極為高妙,隻見他飛速下墜,到了半空中時,竟然腰身一轉,徒手接住了應翩翩射去的羽箭,隨即身形一仰,青衣向後翻飛,宛若轉眼便要跌下。
眾人驚呼之際,卻見他足尖倏然在彩色的絲絛上一劃而過,方才還有蔓延之勢的烈火頓時被內力撲熄。
而此人借著這一踏之力,浮空而行,正可謂“狀似明月泛雲河,體如輕風動流波”,令人目眩神迷。
——這名絕世高手滅了火之後,竟然徑直向著應翩翩所在的城樓之處縱身而來。
這一下,旁邊的天子近衛們紛紛變色,也顧不得欣賞輕功了,連忙紛紛要衝上去擋在應翩翩前麵,口中高呼道:“有刺客,放箭!放箭!”
應翩翩卻道:“慢著!”
他推開前麵擋著的人,快步來到城樓前。
而此時,那個人也已經一腳踩上城牆,如拂去塵土一般輕輕撥開一支向他襲來的箭矢,翻身落地。
他手中托著應翩翩射過去的那支箭,劍鋒上多了一束從功德塔上摘下來的鮮花,向著應翩翩單膝一跪。
“臣池簌見過陛下,願陛下聖福萬安,壽如鬆柏。”
應翩翩低下頭來,看到對方一如既往的清俊麵容,溫柔笑意。
池簌仰著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應翩翩:“道賀來遲,陛下,恕罪。”
應翩翩什麼也沒有說,揪住他的衣服,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然後下一刻,池簌順著他的力氣站起,緊緊地將他擁入懷中。
“我回來了。”在寂靜的風聲與璀璨的燈火中,他輕輕地說,“阿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