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是出嫁閨女回娘家的日子。
胡秀也是人家閨女, 雖然父母已經不在了,但照顧她頗多的兄弟姊妹們都在。
於是這日不止藺葶需要回娘家,胡秀也有行程。
隻是她與藺家不順路, 還得帶著雙胞胎,一個人肯定不行。
所以天剛蒙蒙亮,霍嘯就騎著特地找胡部長借的自行車, 先送了母親與雙胞胎, 順便給舅舅舅媽們拜個年。
好在胡家也在附近村鎮,來回攏共不到兩個小時。
叫霍嘯哭笑不得的是, 七點多到家的時候, 妻子還窩在炕上沒起床。
若平常,也就任由她賴床了, 畢竟天冷,起床也無事。
但今個兒可是他這個做女婿的頭一次登門,怎麼也不好太晚。
所以隻能狠心將人從溫暖的被窩裡挖出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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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家這一輩攏共兩個閨女。
嫁到隔壁鎮的大閨女藺葙這幾天就得生娃。
藺勝利與李桃花兩口子年前就拎了東西親自去瞧過,並叮囑其初二不要奔波。
二閨女婚姻一波三折, 如今苦儘甘來,做軍官的女婿又是頭一次上門,藺家一大早就忙活了開來,殺雞燉湯,剁魚做菜...
“怎麼還沒到?這都快九點了。”李桃紅第八次催促小兒子出去瞧情況無果後, 又支使人再去瞧瞧。
藺宏也不嫌煩,一次次往外跑。
彆誤會, 他可不是為了二姐, 完全就是衝著二姐夫去的。
向往外麵世界,向往軍營的少年人覺得軍人就是英雄!
見狀,正為客人打磨家具的藺勝利雖也急, 卻還是抽空安撫老妻:“你也知道還不到九點,葶葶那丫頭起床都要七點多了,不會這麼快的。”
李桃紅當然知道這個理,但架不住心裡著急,於是白了丈夫一眼:“就你聰明!”
日常被懟的藺勝利不疼不癢,隻是憨厚笑笑,便又悶頭乾活。
幫著父親與大哥打下手的藺偉見狀,開玩笑道:“我猜應該是禮物備的太多,扛不動才慢了點,媽您安心等著閨女女婿孝順就好了。”
果然,李桃紅立馬被逗笑了:“偏你會說,我可不稀罕什麼大禮,小兩口和和美美就行!”
這話不假,為人父母的,總有操不完的心。
尤其還是沒見過麵的女婿,也不知他對姑娘如何?
若不是初一不大好登親家的門,她昨個兒就跑去瞧瞧了。
想到這裡,李桃紅剛緩和了些的心情又浮躁起來。
乾脆也不等老五回來,徑自扯了腰間的圍裙,又摸索著順了順頭發,打算親自出去瞧瞧。
不想,人才跨出門檻,就見老五正飛快往回跑,邊跑還邊扯著嗓子喊:“...二姐夫來啦!爸媽!二姐二姐夫回來啦!”
這一嗓子,可不得了。
不僅李桃紅與屋內其他人全聽到了,就連左右鄰居也都好奇的跑了出來。
有那平日嘴碎的正要好奇上兩句,就見藺家一家子全都迎了出去,五歲的圓圓都跑的顛顛兒的。
渾似沒瞧見她這個人般,自覺麵子抹不開,當即就酸溜溜了起來:“瞧瞧藺家骨頭輕的,一個當兵的女婿就巴結成這樣,還不是個二婚頭!”
聽得這話,另一個與李桃紅交好的高瘦女人立馬給懟了回去:“放你娘的狗屁,瞧不得人好的眼饞貨!信不信我把這話告訴桃紅,你猜她會不會撕爛你的嘴!”
罵完,見對方表情畏縮了下,才不屑的“呸!”了一聲。
待收回視線,再往路那邊瞧時,已經能遠遠瞧見葶葶跟她女婿了,高瘦女人嘴裡嘀咕:“乖乖,桃紅這二女婿身量不小咧。”
有人應和:“可不咋的,我瞅著比藺明那小子還竄一點?”
藺家老大藺明長的五大三粗,足足一米八五,是典型的北方漢子。
高瘦女人與李桃紅關係好,老姐妹得了好女婿,心裡也是歡喜:“我瞅著也竄一點...哎呦喂,瞧見沒,新女婿長的可真俊!還有自行車咧...那軍裝也體麵,真精神呐,怪不得老遠就瞧見桃紅呲著大牙笑呢...走走走,咱也過去瞧瞧,跟新女婿說說話!”
於是乎,藺葶與霍嘯兩人很快就被人群擁簇而行。
且擁簇的人群還有越滾越大的趨勢。
若平時,暴脾氣的李桃紅早就攆人了。
但葶葶這樁婚事遭了不少閒言碎語,如今女婿這般優秀人才,她自然要好好顯擺一回。
當然,待將小兩口稀罕進屋後,她炫耀的心思也正式告罄,轉頭就開始趕人。
可這時候,大家夥兒的視線全都盯著滿滿當當的大袋子,哪個肯走。
就連一開始幫忙說話的高瘦女人也揣著手、倚著門打趣道:“哎!桃紅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新女婿頭一回來,指定帶了不少好東西,也給大家夥兒掌掌眼不是。”
“就是!就是!彆急著藏咧,方才我家女婿帶的年禮可都大大方方給你們瞧了!”
“可不是,回頭等我家妮兒回來了,也喊你們都去瞧瞧。”
話說到這裡,心知大多人就是看個樂子,又是鄰裡鄰居的,李桃紅便也不好再拒絕,大大方方解了其中一個袋子意思意思。
前頭女兒已經在她耳邊說了,女婿跟親家準備了不少好東西,她也多少有些虛榮心思。
但真打開其中一個袋子,彎腰扒拉兩下,瞧清楚裡頭的東西後,立馬就又收緊了袋口。
不怪她大驚小怪,實在是裡頭全是精貴物。
布料不說,居然還有煙酒,光這兩樣就已經遠超尋常人家結婚所費。
這年頭,閨女回娘家,頂多包點大棗,另幾個雞蛋啥的,能割半斤肉都是少有的講究。
思及此,李桃紅心裡高興之餘又覺燙手,同時如何也不願意拿出來與眾人瞧了。
笑話,雖然識字不多,但錢財不外漏她還是懂的。
至於鄰居不樂意?誰在乎?!
她這會兒全部心神都轉到了霍嘯身上,哪有功夫應付外人?
說來女婿能耐,重視閨女,做娘的自然歡喜。
但女婿太能耐,給的太多了,反倒叫李桃紅不安了起來。
琢磨著回頭隻收一兩樣意思意思,旁的全給孩子們帶回去。
卻不想,打發走鄰裡,才進屋,還來不及開口,就聽見了叫她更心驚肉跳的事。
“啥?給老大找了工作?”還是縣城家具廠?那要是真能成,就是吃公家糧的體麵人,鐵飯碗!一輩子都有指望了!
哪像現在,老百姓都窮,能有幾家舍得做大件?再好的手藝也無處施展,根本賺不了幾個錢。
霍嘯:“還沒定下,我跟家具廠的廠長約好了,下午陪大哥走一趟,試過手藝沒問題才行!”
這話一出,除了不懂大人們說什麼的圓圓,其餘藺家人都歡喜開來。
蓋因藺明從小跟他爹藺勝利學手藝,那可是十裡八村有名的好,這工作基本就等於十拿九穩了!
這麼一想,藺明本人更是激動的臉色通紅,直搓大手。
本來他還有些怵二妹夫,總覺得對方瞧著冷淡又氣勢,不大好親近,卻不想人直接給了這麼大個驚喜。
有心想要說兩句感激的話,奈何平時就是個笨嘴拙舌的,這會兒更是一個字也禿嚕不出來。
其餘幾人情況比藺明也好不了多少,藺偉倒是個嘴皮子利索的,卻也沒急著開口,隻是帶著和煦的笑容,將打量藏在眼底!
於是,氣氛就慢慢往尷尬的方向發展了起來。
最後還是坐在男人身旁的藺葶打破了沉默:“這事昨天怎麼沒聽你說?”
說多了難免有邀功之嫌,霍嘯慣來做的多,說的少,聞言也隻是尋常道:“打算說的,後來被果果一鬨就給忘了!”
聞言,想到昨天的囧事,藺葶麵上尷尬,不講理般嗔了句:“這事怪你!”
霍嘯好脾氣應:“是我的錯!”
見狀,李桃紅好奇起來。
藺葶本不打算說,但見家人因為霍嘯提工作這事,歡喜又無錯,便決定說出來讓大家夥兒放鬆放鬆,全當彩衣娛親了。
果然,聽完後,眾人哄堂大笑,李桃紅邊笑還邊問:“那最後桃酥落到誰嘴裡了!”
藺葶有意拉動氣氛,便親昵的拍了下身旁男人的手臂,嗔道:“你問他!”
霍嘯勾了勾唇:“葶葶拿出來分了。”
突然被叫葶葶,藺葶心裡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下般不自在,麵上卻不動聲色嫌棄道:“丟了那麼大個臉,就得了半塊餅,實在不劃算!”
李桃紅笑罵:“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女婿那是想著你呢!”說著,她又看向女婿:“我家這妮子被我跟他爸養的嬌氣,女婿你多擔待!”
言下之意卻沒有叫閨女改的意思。
霍嘯雖頭一回當人女婿,卻不是二愣子,立馬表態:“葶葶很好,反倒是我欠她良多。”
藺葶也道:“媽,您女婿彆看瞧著冷冰冰的,心眼兒卻實在的很,這次帶過來的煙酒全是在蓉城托他們領導給弄的,市麵上可買不著,還有那麅子跟兔子,也是頂著雪進山打的,回來後手腳凍的跟冰棍似的,還有那布料...”
其實她真不是這種行事風格,更無意顯擺什麼。
隻是丈夫是個句嘴葫蘆,背地裡的辛苦從不說,藺葶隻能代勞了。
起碼有了這些做鋪墊,能叫爸媽瞧見霍嘯對她的好,甚至愛屋及烏到了家人身上。
回頭再提隨軍,大家夥兒也能寬心。
果然,得了藺葶一通解釋,彆說本就敦厚的兩位長輩與藺明,就連藺偉麵上的笑也實在了幾分。
不是衝著那些難得的好東西,而是霍嘯表現出的,對藺葶的重視。
了解了禮物背後的用心,李桃紅便歇了叫孩子們再帶回去的心思,想著尋些旁的回禮,不夠的就去老姊妹家借些。
思及此,她便有些坐不住了,朝著同樣興奮到臉頰通紅的大兒媳何芸招手:“老大媳婦,走,做飯去,得讓老大早些去縣城,總不能叫人家領導等著。”
“哎!”何芸爽利的應了聲,轉身就把懷裡的圓圓塞給丈夫。
邁出門檻時,李桃紅發現閨女正下炕穿鞋,便白了她一眼:“不用你,我跟你大嫂就夠了。”
何芸也笑:“葶葶坐著吧,閨女回娘家就是嬌客,再說菜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聞言,想到心裡琢磨了不少天的事,藺葶便也沒勉強,又將腿盤上炕,才道:“婆婆讓我在家裡住一夜,明天早上我給爸媽做早飯吧。”
“呀!今天能住家裡啊?你咋不早說?親家也太講理了。”比大閨女那婆婆可好太多了,已經跨出門的李桃紅立馬又轉了回來,笑的那是見牙不見眼,轉念又道:“要不把親家跟孩子們都接過來,一家人熱鬨熱鬨!”
霍嘯也笑:“那倒不用,我媽帶著孩子們去舅舅家了,晚上也不回去。”
李桃紅咂摸兩下嘴,覺得有些可惜,卻也沒再說什麼,喜滋滋去了廚房。
而藺葶則順勢說起了讓村民們養兔子的想法。
北方天冷,但隻要注意溫度,照料得當,一些耐寒的長毛兔子,還是能養的,如何接洽到訂單才是難題。
且負責人定然還得多次與上級領導協商申請,拉資金支持,說不得還得跑去花城學習。
貿易、出口、外彙券...對於底層老百姓來說,完全是認知以外的事情。
所以,藺勝利跟藺明隻聽了個似懂非懂。
藺偉與霍嘯倒是一點就通。
不過,兩人都沒有急著說話,而是認真考慮起了可操作性。
半晌,還是霍嘯先開了口:“下午我順道去一趟公社跟王書記提一提。”
藺偉也說:“這事不容易,王書記不一定願意冒險,你彆抱太大希望。”
藺葶擺手:“我也就那麼一提,成的話,咱們起碼能往廠子裡安排幾個人,不成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其實嚴謹些,她應該做一份詳細的資料與評估報告,如此被采納的可能性更高。
但她又不是政府工作人員,也不想在這個敏感的時期冒頭,更無甚野心,所以最終也沒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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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
霍嘯與藺明騎著自行車出發後。
從來有午睡習慣的霍家人,全都窩在堂屋裡等著。
正與二哥下棋打發時間的藺葶見爸媽跟大嫂心都要飛出去了,便順勢提起了隨軍事宜。
“啊?這就要隨軍了?”李桃紅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哪怕早有猜測,心裡頭還是不舍:“什麼時候去?”
藺葶:“起碼還有一個月呢,總得等霍嘯在新單位熟悉下來的。”
其實不提旁的因素,她也更願意去隨軍,日久相處被瞧出什麼的可能性太高了。
直到現在,想起剛從火車上下來時,被二哥試探的場景,藺葶還覺毛骨悚然。
見閨女沒心沒肺,李桃紅氣的拍了她一記:“你個缺心眼兒的,一個月一晃就過去了,等去了部隊,也不曉得多少年才能瞧見一次。”
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不怪她眼皮子淺,兜不住淚,實在是舍不得。
見她這般,急於逃離的藺葶鼻頭也發酸起來,卻又怕越哄對方越掉眼淚,乾脆梗著脖子打趣道:“那我不去了,反正天京到家裡也就四天路程,叫霍嘯每年回來一趟得了!”
“瞎說八道什麼?兩口子咋能分開?老娘還想抱外孫呢!”
為了轉移老母親的悲傷,連手都沒牽過的藺葶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外孫女不行嗎?”
李桃紅舉起手:“死丫頭我看你就是欠收拾,老娘要是那重男輕女的,能把你跟你大姐慣得沒邊?”
說到大閨女,李桃紅又看了眼小閨女,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試探道:“過幾天你大姐就生娃了,你有時間去瞧瞧不?親姐妹哪有什麼隔夜仇?”
聞言,藺葶愣了下,才從腦海裡扒拉出原身與大姐藺葙之間的矛盾,一時也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合適。
說來,她與藺葙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寵大的。
但姐姐藺葙成績一般,初中沒畢業就不念了。
家裡倒是勸她起碼拿個畢業證,但人那會兒雖然才16歲,卻談對象了。
對象就是現在的大姐夫,兩人是初中同學。
雖說在後世看來,妥妥是早戀,但這個時候很正常。
藺勝利與李桃紅兩口子見閨女死心塌地,小夥子人也精神,便也允了。
不過還是留到18歲才給嫁了出去。
原身比藺葙小了4歲,才15歲時,19歲的大姐就生娃了。
又見大姐夫考上高中,還有衝刺大學的想法,擔心姐夫考上大學後生出歪心思,便勸姐姐也繼續念。
兩姊妹都是家裡的慣寶寶,平日雖有些針尖對麥芒,但壞心真沒有。
所以,原身出發點是好的。
無奈人小嘴厲,說出來的話就像刀子。
又趕上藺葙才生產完,哪哪都不舒坦的時候,好話聽到耳朵裡也變了味。
姊妹倆大吵了一架,後麵不說老死不相往來,關係總歸淡淡的。
原身覺得姐姐不識好人心。
又加之考上大學,常年在外,就算藺葙有心緩和,姐妹之間的聯係也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