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靈聽著它們的對話,心拔涼拔涼的。她頓時理解了上輩子有個員工家的孩子總擔心父母不上班掙不到錢是什麼心情。
母親他們要是帶不回獵物,大家是真會餓死的。
阿婆用陶碗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水過來,抱起扶著門坎往外張望的圖靈,喂她喝湯。
熱騰騰的湯,沒鹽沒味連點油花都看不到,純純的白開水。
圖靈喝得直打嗝,心裡卻很委屈。
寨主家的孩子唉,還是讓天女認養了的,結果過得比乞丐還不如。
她當乞丐那會兒,每年冬天都有心善的大戶人家立個粥棚施粥。小孩子都是單獨排隊,粥也比彆人的要濃稠一些,偶爾還能撿幾件大戶人家扔出來的舊衣服穿,怎麼著也能囫圇著過個冬。
可在這裡,彆說米粥,她連米粒都沒見過一顆。這裡的人不種莊稼,似乎也沒有大米、栗米之類的植物。
她正喝著熱湯,有寨民牽著孩子頂著風雪過來了。
他們站在屋外,眼巴巴地盯著她那冒著熱氣的碗,三四歲大點的孩子更是饞得猛咽口水。
圖靈二話不說把碗推過去,大方請客:“喝。”
山裡彆的不多,柴火有的是,白開水想喝多少有多少,但就是缺營養隻喝水,容易得水腫病。
水綠湖知道她們的來意,招呼道:“阿麗,外麵冷,進屋吧。”把圖靈喝到一半的水碗遞給隨著阿麗婆婆進屋的小女孩,又起身去拿了個陶碗,在篝火上的陶甕裡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白開水端過來。
天太冷了,湯盛出來很快就會變涼,不用擔心把人燙著。
阿麗婆婆看到碗裡的水,心頓時就涼了,恭敬地問:“寨老,您家也沒食物了?”
水綠湖搖搖頭,重重地歎口氣,憂心地看了外麵立著的大柱子。
阿麗婆婆明白過來,怕是最後一點食物都用來供奉了寨靈。她小心翼翼地問:“寨靈可是享用了供奉?”
水綠湖點點頭。
阿麗婆婆又鬆了口氣。寨靈享用了供奉,就會庇護他們。寨靈要是沒享用供奉,要麼就是不想理會,要麼就是寨靈走了。
沒一會兒,又有寨民攜家帶口的過來,也都分到了一碗熱騰騰的白開水,然後大家滿臉發愁地等在屋子裡,誰都沒有說離開,一個個絲毫沒有要告辭的意思。
圖靈悄咪咪地藏到了阿婆的身後。實在是,滿寨子的孩子和老人,一個比一個黑,一個比一個瘦,好多都餓得虛脫了,唯有她,白白胖胖的。
她這輩子隻餓了這一天,可寨子裡的人入冬後就經常饑一頓飽一頓。
沒有鹽,他們不會做醃熏製品,肉類根本沒法保存。果子不會做成果乾,過季就沒有了。沒有食物儲存,絲毫扛風險能力都沒有。
寨民們看到圖靈白白胖胖的,知道她夥食好,但因為她是天女養的,自然不敢說什麼,更不敢有異議。
寨子裡的老人不多,按照年過半百算作老人,也隻有三個:寨老水綠湖、阿麗婆婆、阿美婆婆。
寨子裡沒有年曆、黃曆之類的東西,看年齡大小,靠數脖子上掛的獸牙。每長一歲,就在項鏈上添一顆獸牙,圖靈才半歲,要等到明年開春才會在脖子上掛獸牙,這樣就算作有一歲了。
阿美婆婆一家老小已經三天沒有吃食,喝水喝得人都腫了,餓得手腳發軟,見到圖靈白白胖胖麵色紅潤的樣子,羨慕之餘,心思也活泛起來。她對水綠湖說:“寨老,寨主他們出去了這麼久都沒消息,那可是全寨的青壯,要不,我們去求求天女問問寨靈吧。”
水綠湖歎氣道:“如今大家連塊帶肉的骨頭都拿不出來,用什麼去求天女?”
阿美婆婆的目光瞥向水綠湖的身後。
水綠湖沉下臉,警告道:“當心觸怒天女,降下罪罰。”
阿麗婆婆也說:“天女是從彆的寨子過來的,暫時借住在我們這裡,咱們雖說是敬著她,卻也沒有供奉過她,倒是自她來了後,保著我們寨子風調雨順,山裡的獵物都多了起來,不然,也不會有如今的繁盛。”
繁盛?你說這破寨子?圖靈實在沒忍住從自家阿婆的身後看向阿麗婆婆,心說:“您是不是對繁盛兩個字有什麼誤解?”她當乞丐的時候日子都比現在強。
水湖綠頷首。
阿麗婆婆的話音一轉,又說:“可寨主他們出去這麼久都沒消息,家家戶戶都斷了吃食,連你家裡都沒有了食物,再撐下去,怕是……去求求天女吧。”
水綠湖看看阿麗婆婆和阿美婆婆,再看向懷有身孕和身有殘疾的寨民們,以及把屋子擠得滿滿當當的孩子,猶豫片刻,扭頭看向藏在身後的圖靈。
圖靈看到水綠湖要賣孩子的眼神,趕緊縮到了二姐姐水雪花的身後。
水雪花扭頭看著圖靈,可憐兮兮地說:“小天女,我餓。”
小天女雖然小,路都走不穩,話也說不利索,但她知道天女生來就是不一樣的,什麼都懂。
圖靈一邊覺得這姐不像是親生的,可看著十歲大點的孩子餓得臉頰凹陷下去,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都顯得黯淡無光,心中不忍,於是指向門口最大的柱子,說:“老黑,找,母親。木陀寨,偷走獵物,山鬼,困住大家。老黑,救,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