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了三日後,知道手抓餅的學生越來越多。今兒他們還在驢車上,老遠就看到有學生在他們擺攤的地方徘徊。
溫仲夏仿佛在他們頭頂看到了一枚枚金幣,隻要過去就能收入囊中。
學生也不著急,一邊等,一邊捧著書滿嘴“之乎者也”。
這大概就是古代的卷王吧,和以前上學時天還沒亮就站在走廊背外語的是同一類牛人。
溫孟冬不穿棉衣總算不像粽子了,不過這些日子被溫仲夏喂養得臉蛋又圓潤起來,白白嫩嫩的。
他仰著湯圓般的臉,呆呆地望著背書的大哥哥,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
溫仲夏看在眼裡,自從家裡發生變故,小弟的啟蒙也斷了。太學裡設有小學,也就是蒙學,收八歲以上的孩子。
如果溫孟冬要上太學的話,現在就應該開始做準備了。
“溫娘子,我要五個手抓餅。”秦遷匆匆跑來,氣喘籲籲。
他連著買了幾日,溫仲夏已經眼熟他了,笑道:“客官,今兒有點晚啊。”眼看離敲鐘越來越近了。
秦遷平複呼吸,一張臉皺得像苦瓜:“昨晚溫習功課,早上睡遲了些。我那幾個同窗起得比我還晚,所以隻能由我來買。”
這種情況溫仲夏太熟悉了,正所謂沒幫舍友帶過飯的校園生活都不算完整的嘛。
秦遷手裡竟然還拿了紙條,照著念:“兩份加辣,加辣的一份要裡脊肉和豆腐皮,一份配菜全加,這是我的,三份要甜麵醬,兩份加裡脊肉和土豆,一份隻要土豆。”
“溫娘子,我要求好像有點太多了,你記得住嗎?要不我再說一遍吧。”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脖子。
“不用,我記得住。”溫仲夏當即就把他的要求重複了一遍。
記住客人的要求,這是做買賣的基本功。
秦遷暗暗咋舌,他怎麼就沒有這麼一副好記性呢,也不至於背個書那麼痛苦。
時間緊張,秦遷拿到手抓餅,道了聲謝,便飛快往回奔,恰好與那幾個同窗在講堂門口相遇。
“多謝秦兄,下次我幫你帶啊。”
“餓死了快,哪份我的?”這是來自山東的同窗。
曾年更是誇張:“秦兄你真是救苦救命的菩薩,下次選齋長②我一定投你。”
秦遷還不知道他們,嘟囔:“彆光嘴巴上說得好聽,要付出行動。”
曾年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時時瞟著窗外,生怕博士進來。
秦遷道:“不必緊張,今天第一堂是孫博士的經義課,他每次都會遲到,慢慢吃不用急。”
他美滋滋地品著手抓餅,身邊的北方同窗大都不太能吃辣,去食店吃飯加的辣簡直愧對辣椒的名,唯有溫娘子做的這香辣醬辣得過癮,感覺拌什麼都好吃。
曾年聞言放鬆下來:“孫博士就算看見了也不會說什麼,如果是杭博士的話。”
他“嘖嘖”兩聲,一切儘在不言中。
話音剛落,坐在前排正中間的齋長突然起立鞠躬,響亮地喊了一聲:“博士好。”
曾年立馬跟著起身,眼珠幾乎要瞪出來,來的不是彆人,正是杭博士。
幸而他剛剛把最後一口手抓餅咽了下去,偷偷把油紙團成一團,往書案下一丟了事。
身後的秦遷就沒這麼幸運了,他的豪華手抓餅包得滿,吃地自然也最慢。
他大口囫圇往下咽,可越是著急,越咽不下去。
秦遷垂著腦袋,默默祈禱: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都坐下吧,”杭曜聲音清潤沉穩,向下巡視了一圈,“孫博士身體有恙,今兒由我代課。”
諸學生落座,秦遷鬆了口氣,接下來隻要趕緊把口中的咽下去就沒事了。
“秦遷。”
講台上的一聲叫喚嚇得秦遷打了個激靈,他連忙站起來,含含糊糊回話:“學生在。”
“孫博士說你們已經學完了《禮記·學記》篇,”杭曜走下講台,“那麼我考考你,‘善學者,師逸而功倍,又從而庸之’③的後麵一句是什麼?”
秦遷用餘光瞅著他的腳步越來越近,雙手背在身後,緊張地眼珠子來回轉動:“不善學者,師勤……”
嘴裡還有東西沒咽下,心裡抓耳撓腮,明明昨晚背下了的。
“師勤……咳咳……”
這時,一顆辣子嗆進了他的喉嚨,像是裡麵突然著了一把火,灼疼得厲害。
“咳咳……對不起博士……”
秦遷猛烈咳嗽,隻得從背後抽出手捂著嘴巴,剩下的半個手抓餅自然也暴露了。
旁邊的學生已經有竊笑出聲的,前麵的曾年伏在書案上,忍笑忍得肩膀顫動。
杭曜垂眸看了眼他手上的餅,明明沒什麼表情,卻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出去,吃完再進來。”
“是,學生知錯,咳咳……”秦遷的腦袋恨不得垂到膝蓋,早知道不該和溫娘子說多多加辣了。
他在眾目睽睽中走出講堂,靠著走廊的牆壁而站,喉嚨裡的不適逐漸消退。
默默歎了口氣,像是發泄似的咬一大口手抓餅。
嘿,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