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門口學生已經不多,熱鬨散去,不少攤主沒個正形地歪著。
杭曜輕輕搖頭,他竟然被一個學生三言兩語給影響了,就算膳堂難吃,這些小食攤看著也不會好吃到哪裡去。
還是回膳堂要一碗素麵了事,剛動了這個念頭,他便被前方的紅紙吸引了目光。
望著上麵“溫氏手抓餅”五個大字,他眉頭越擰越緊。
沒有起筆、行筆和收筆,毫無棱角,每個字上下左右幾乎一般大,看起來圓滾滾的。
這種字也敢出來給彆人寫招幌?這家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杭曜信步走了過去。
溫仲夏剛把案台清理了一遍,見又來客人,忙揚起笑容:“客官,要買手抓餅嗎?”
她在日頭底下站了半天,白皙的雙頰微微泛紅,一雙盈盈水目格外明亮。
杭曜本意是想過來提醒他們換個寫字師傅,話到了嘴邊卻變成:“有白饃夾肉嗎?”
“抱歉客官,肉夾饃賣完了。”大家果然還是愛吃肉,一經推出,反響熱烈。
“還有手抓餅,配菜也有,味道也很好的。”
“那便來一份吧。”杭曜指著瓷盆,點了土豆絲和豆腐皮兩樣配菜,不加辣。
溫仲夏麻利地烙餅,不禁抬眸看了他兩眼。
不為彆的,實是這位學生長得俊秀斯文,身量修長,十分養眼。
不過他身著青色交領長衫,沒有穿學生們的統一製服。
溫仲夏轉念一想,或許太學並沒有強製規定一定要穿吧。
杭曜不自在地清咳一聲,他頭一回遇到有女子敢這般大喇喇打量陌生男子。
罷了,約摸是沒讀過書,不懂非禮勿視的道理。
他從荷包裡拿出銅錢,想問錢放哪兒。
“客官,把錢給我便是。”溫孟冬從案台後繞了出來,手裡捧著個錢匣子。
徐袖去倒潲水桶了,溫孟冬臨時挑起收錢的重任。
杭曜俯身看著小人兒:“你會算錢嗎?”
“我會啊,”溫孟冬看向溫仲夏,小奶音糯糯的,“我已經會背九九表①了,阿姐教我的。”
小家夥天天好奇算術有什麼技巧,溫仲夏便從最基礎的九九乘法表教起。他學得很快,現在已經能通背如流了。
杭曜心中有些詫異,原來她讀過些書。
溫孟冬接過他給的銅錢,一枚一枚認真數了數,確定是十一文,才放進匣子中。
正好手抓餅也做好了,溫仲夏估摸著沒什麼學生再來,故而配菜給的格外大方,油紙包得厚厚的。
杭曜接過手抓餅,看著她道了聲謝,轉身離去。
溫仲夏有點奇怪,這客人怎麼好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大概古代學生學習壓力也大,愁眉不展吧。
杭曜拿著手抓餅一路回到辦公的齋房,他其實並不餓,便把手抓餅擱在書案一角。
書案上擺著一摞書和一疊學生的文章,亟待他來批改。
他掀袍坐下,執起毛筆,但視線卻始終停留在第一行。
那股油潤的香味兒時不時飄散過來,讓人無法忽視。
還是吃了吧,放著實在礙事。
手抓餅給的實在太厚了一些,他雙手握著,都不知道該從哪裡下嘴。
此時齋房裡沒有其他人,他不用顧及形象問題,便找準一個薄弱處開動。
土豆絲的清脆、豆腐皮的嫩滑和酥軟的餅子完美混合在一起。甜麵醬看著黑漆漆,賣相不太好,但味道是鹹鮮的,濃鬱開胃。
明明每一樣都是最平平無奇的食材,每一樣膳堂都做過,卻從來沒做出過這般滋味。
杭曜自己還未反應過來,便又咬了一大口。
好像是比膳堂的東西好吃一點。
但也有可能隻是第一次吃,新鮮罷了,他正準備再嘗一口時,外麵傳來一聲叫喚。
“楊學正在嗎,學生有事叨擾了。”
齋房大門敞開,一學生站在門口探頭張望。
幸而杭曜的書案位置靠裡,他麵不改色地用書堆掩了掩手抓餅,從容不迫道:“楊學正不在,你去彆處尋他吧。”
那學生連忙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撓頭嘀咕,剛才好像看到杭博士嘴角有點汙漬。
定是看錯了,杭博士可是太學裡最注重儀表的。
杭曜看著手裡的餅,抿了抿唇,他剛才好像乾了和秦遷一樣的事兒。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送入口中。
君子不能浪費一米一粟,就吃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