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飛絕如願當上了報信鳥。
倒不是它立下多麼大的功勞,而是因四方國正進行規模浩大的改造計劃,國王需要更多的鳥兒當做它的信使,聆聽它的心聲。
鳥飛絕發現自己低估了這一工作的辛苦。
報信鳥得飛個不停,來往於城中央的國王與其他相關權力人物之間,哪怕隻是傳遞一兩句毫無意義的問候或者是感歎。
國王陛下的心聲和它想的也不太一樣。
作為報信鳥,鳥飛絕可以站在國王肩上,聆聽他內心的聲音。
國王寬闊的胸膛裡傳出一個充滿氣勢的聲音,這聲音沿著岩石皮膚傳遞到肩上,變成激昂震顫的命令:“去北麵的農場,我要知道紅薯和芋頭的收成。”
得到命令,報信鳥振翅而起,抵達北方觀察當地情況。它從當地統領口中得到情報,再回來報信。
“去南方,我要清楚圍欄裡雞的數量。”
報信鳥又再次起飛,重複如上。
除去集中精力的少數時間,大多數時候國王很容易思緒飄忽。
“我在乾什麼?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這裡?”
“換個姿勢思考,是不是會更有用?”
“……四方國,這裡為什麼要叫四方國?”
這時,報信鳥們就會齊聲告訴這位王者。
“您賜予了這裡名字,四方國是您定下的。”
“我?哦。”
國王記性一直不太好。
“骨王在哪?”
報信鳥們又爭相回答:“骨王離開了四方國,進入深淵深處征戰。”
“為什麼?”
“因為骨王大人崇尚死亡,這裡是生者之地。”
“翼王又在哪?”
“翼王大人也去了第五層,翼王大人喜歡狩獵,閒不住。”
“哦……”
進入報信鳥群體後,鳥飛絕得知了許多隱秘。
相傳過去,深淵四層的統治者有三位,分彆是岩王、骨王與翼王。
三王並立的時代,也是四方國發展最快的時候。
四方國初建和發展,也是在三王手中完成。
可惜好景不長,很快骨王與翼王帶了大隊人馬一同離開,深入第五層。
用他們的話說。
“不去深淵深處尋找破局辦法,窩在這裡當一個土皇帝?真是有夠好笑。”
與岩王不同,骨王與翼王建設四方國,目的是為了募兵,募集到足夠的士兵組成軍隊以進入第五層逐鹿。
他們離開後再也沒有回來。
四方國的居民愛戴岩王。因為岩王不同,他不介意當一個小國國王,守在這片並不寬闊的土地上,日日年年。
報信鳥們說的隱晦而克製,但鳥飛絕還是拚湊起了當初的真相。
骨王與翼王嫌棄岩王的遲鈍與乏力,認為他是累贅,根本沒想帶他一起,招呼都沒打就帶了精銳人馬離開。
對於這裡的居民來說,即使是一位愚笨而健忘的守成者,也比野心勃勃到處征戰的激進領袖要好得多。
鳥飛絕腦子轉得快,很快它就洞察到一個驚人的真相:國王生活在一個虛假的四方國裡。
芋頭和紅薯的收成情況是假的。
雞圈裡的雞數量也是假的。
魚塘裡有大量的魚和青蛙,還是假的。
大家過得很好,同樣是假的。
……
國王所聽到的,看到的一切,都是將軍和統領們虛構和編造出來的布景。
鳥飛絕去實地看過農田,大片田野都處於荒廢狀態。
不是農夫不願意耕種,是如果收成達不到統領們設定的數目,農夫們就要吃鞭子,而且還得將虧空補上。自己都吃不飽,倒不如不做。
雞圈裡的雞經常被偷,偷雞賊包括士兵、廚子和養雞人自己。偷的是所有人的雞,所以不論管轄的統領還是養雞人,都不想找麻煩和聲張,反而會引起自己連帶責罰。
魚塘中的魚很難長大,一是有人會偷偷去抓魚,二是魚很容易病死,四方國卻沒有專門能給魚治病的醫生。
青蛙倒是活得不錯,隻是它們在有毒的魚塘裡生活,渾身長著毒囊,可食用部分很少,而且很容易吃壞肚子。
大家彼此經常私下交易,互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整個四方國都在變得越來越爛。
這才是真實情況。
可沒有人會將這些告訴國王,任何一件事的揭露,都將讓一大群相關人員受到重罰,那要與所有人為敵。
報信鳥要做的,就是將各路統領給出的誇大描述,進一步潤色和修飾,讓其看起來像是事實。
如果整個城市就是一個謊言,那麼至少讓這個謊言變得更美滿一點。
“我們隻是一群傳信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