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輔深不是要把事情鬨大嗎?不是要站在道德高地上審判他嗎?那他就奉陪到底。
逆轉事態其實很簡單,輿論現在之所以偏向周輔深,除了他過往那些熒幕形象深受大眾喜愛外,也是因為他掌握了話語權,傾訴了自己的“悲慘”;而隻要江燃變得比他更慘,比如成為世俗意義上的失蹤人口,成為更徹底的“薛定諤的受害者”,那麼不用說一句話,接下來審問台上的罪人就會變換。
就叛逆這一次吧。
江燃心想,他二十五年的人生都在追逐、在妥協、在循規蹈矩,親情也好愛情也好比賽也好,他不想再輸下去了。
長按住電源鍵,江燃將手機關了機,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又突然睜開眼睛。
對了!等身高的風暴雞仔!
迅速站起來衝去臥室,一打開門,江燃的視線就被那個巨大的雞仔占據了,他怔愣了一會兒,才恍惚地走過去,把雙手插在風暴那毛茸茸的胸脯裡。
“啊……”默默把頭也埋進去,江燃舒服地喟歎。
周輔深這四年都害他錯過了什麼啊!
和風暴雞仔溫存了一會兒,江燃戀戀不舍的直起身子,開始考慮怎麼把風暴拆了帶走。
作為一個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死宅,江燃對拆卸模型這塊還算挺有鑽研的,但奈何手上現在沒有工具,研究了半天就隻把風暴翅膀上架的電磁脈衝□□型給卸了下來。
“這玩意挺沉啊,居然也是零件組裝起來的。”江燃掂量著那把電磁脈衝槍,心中嘀咕,看來他親哥真的沒少破費,這東西八成是找模型廠家專門定製的。
想到這,江燃心底就有些觸動。
江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從十五年前他親眼目睹母親從六樓一躍而下的那刻起,他們這個家就隻剩下他和哥哥江烽相依為命。
當時雖然爺爺還健在,但已經年近七十,要照顧兩個半大小子已是力不從心,除了分一半退休金負擔江燃兄弟兩人的生活費外,彆的也做不了什麼,更彆提從江烽上了大學以後,就已經開始獨立支撐他和江燃的所有花費了。
至於父親……江燃的視線漸漸集中在風暴腳爪邊的那個頭盔上。
那是連接《餘燼》虛擬端的AR設備,應該是江烽給他買來放在這裡的,江燃把它撿起來,盯著那漂亮的金屬塗裝,眸色深沉。
江烽其實應該是最討厭遊戲這種東西的,因為他們的父親。
陳年往事,說來話長。
在那個許多人還對電子遊戲避如猛虎的時候,他們的父親江澤,就已經是骨灰級的遊戲玩家了,街機、卡帶遊戲、網遊……在江澤學生時代就一直在接觸各類遊戲,甚至在步入工作崗位後,從事的依舊是遊戲開發的行當,懷著對遊戲的一腔熱枕,這個男人成為了當時業界中的佼佼者,同樣也是帶領江燃接觸遊戲的啟蒙人。
江燃小時候記憶最深刻的場景,就是和江澤東倒西歪地坐在毛絨絨的地毯上,兩人全神貫注捧著手柄,緊盯著遊戲畫麵,每次遭遇失敗,年幼的江燃都會生氣得直拿腦袋去撞手柄,惹得江澤在旁邊哈哈大笑,然後再在江燃不滿的瞪視之中,耐心地去跟他講解每一個關卡設計的思路。
在說這些東西的時候,江澤就像一個虔誠的信徒,一個還燃燒著熱血的少年,那副模樣深深吸引了年幼的江燃。
他不懂什麼是信仰,隻覺得爸爸看起來好帥。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看似能跟兒子打成一片的好爸爸,卻在得知遠在國外的初戀絕症身亡後,義無反顧地拋妻棄子,飛往國外去養育那個初戀留下的、不知道生父是誰的兒子。
江燃一開始並不知道父親去了哪,直到後來母親因抑鬱住院,他才從那些來看望母親的大人們口中知道,江澤的初戀在彌留之際托人聯係了江澤,解釋了她當年不告而彆的原因,並告訴江澤自己這些年雖然邂逅了很多人,但卻一直未曾結婚,現在即將離開這個世界,她唯一的牽掛除了江澤以外,就是她年僅三歲的兒子了,所以她希望江澤能夠代替她撫養這個孩子。
就是這樣短短幾句口信,據說卻是讓江澤當場淚流滿麵,對過去追悔莫及,恨不得立刻就要飛往國外,就算江燃的母親表示願意跟他一起撫養這個外人的孩子,他也堅持要拋棄這個家庭,因為他認為這段婚姻是他對初戀的背叛。
於是就這樣,一走十五年,杳無音訊。
江燃嘴角抬起一個冷峭的弧度,記憶不知怎麼回溯到他帶領龍喉在《餘燼》世界聯賽上取得總冠軍的那一天,在副隊代替他領完獎回來後,他在前來後台祝賀他的組委會成員中,看見了江澤。
隻一眼他就將那個男人認了出來,諷刺的是對方卻並沒有認出他,甚至上前寒暄時還溫和地笑著道:“說起來我還認識一個跟你同名同姓的小孩。”
“……是你的兒子嗎?”
被這麼發問,江澤明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笑道:“不是,我兒子還在銀鬃的青訓營,說不準下一屆世界聯賽你們就能碰見了。”
“是嗎?”
江燃本以為他會憤怒,會掄起獎杯砸在這個男人的臉上,但事實卻是他突然清醒得可怕,原本對在世界聯賽上相遇的期待,和獲得冠軍的喜悅在這一刻全都一掃而空,留下的隻有淡淡的悲哀、惆悵。
為什麼一個人會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兒子呢?他心想,大概在這個男人心底,那個被他拋棄的小兒子江燃,那個他與對遊戲一無所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根本就不具備這樣的才能。
或許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江燃對遊戲那種純粹的熱愛就消失了,電競從此成了一份工作,既不是信仰也並不神聖,僅僅是用來擊潰他人的道具,冰冷又無聊,所以他之後才會在一場場決賽裡功虧一簣。
往事像潮水般一點點退去,江燃望著手裡的頭盔,忽然笑了笑。
也許是時候重拾初心了。
遊戲,就隻是遊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