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8日,精神病院。
“托你的福,我差點被轉進全封閉的監護病房。”尹兆靠在門框邊上,絮絮叨叨地埋怨道:“這下好了,病曆上添上這筆,我這輩子都彆想出院了,而且床底下的‘收藏’也被沒收了……”
周輔深靠坐在椅子上,從旁邊方形茶幾上的碗中,拿出一顆荔枝安靜地扒著,聞言道:“如果我能出院,到時候再想辦法弄你出去也不過是很簡單的事。”
說著他將晶瑩剔透的渾圓果肉放進另一隻碗中,那裡早已堆滿了剝好的荔枝,但他依然繼續重複著這項活計,同時對尹兆追加道:“我可以向你保證。”
“不用了。”尹兆打個哈欠道:“我無所謂,待在哪都一樣……倒是你,可彆到頭來白忙活一場,這都多少天了,醫生那裡怎麼還沒動靜?你這苦肉計到底好不好使啊……”
“會成功的。”周輔深篤定道:“他需要一個人來拯救。”
話音剛落,護士就探頭進來道:“032床?張醫生找。”
尹兆露出震驚的神情,周輔深則是從容不迫地站起來:“好,我馬上就去。”
他用濕巾仔細擦了擦手指才走出去,經過尹兆時,對方跟他做了個‘真有你的’的口型。
周輔深沒有搭理,來到辦公室,他剛坐下,老醫生便戴上老花鏡,隻躊躇了片刻,便跟他開門見山道:“我可以給你下達出院醫囑。”
此言一出,周輔深原本暗沉的眸色陡然迸發出光彩。
他轉瞬紅了眼眶,一時間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最終僅是抹了把臉,哽咽道:“醫生……謝謝您。”
“沒什麼好謝的,其實……是我該謝謝你。”老醫生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哀傷的笑容。
“您……?”周輔深望著他故作不解。
“算了,不提也罷。”老醫生搖搖頭,和藹地囑咐他道:“出去後好好生活吧,孩子……人生沒有那麼多次可以重來的機會。”
聽到這句話,不知怎麼,周輔深內心原本因即將逃出生天而誕生出的喜悅緩慢沉澱下來,逐漸發酵成五味雜陳和不知該何去何從的迷茫。
出去後又能改變什麼?燃燃會高興再見到他嗎?還是說自己機關算儘的追逐,到頭來隻能換來厭煩而已。
而那邊老醫生對他患得患失的心緒全然不知,還在說著:“……等明天辦完病曆資料和醫學證明,就可以通知家屬過來接你了,你放心,父母再怎樣都是疼孩子的,知道你吃了這麼多苦,你父親也肯定會……”
“等等……”周輔深回過神來,聽到他要通知周成業,立刻擺出痛苦的模樣,將手指插進發間道:“醫生,你不了解……我鬨出這些事端已經丟儘了我父親的臉麵,他現在對我失望透頂,是不會希望我出院的。”
“這……”老醫生為難:“可是沒有家屬同意,就算有出院證明,醫院也不能隨便放你走。”
“如果非要這樣……”周輔深沉默半晌,終於拿過紙筆寫了一串數字,遞過去道:“您可以聯係這個號碼。”
“這是?”老醫生問。
“是我母親,莊靈靈。”
……
8月9日,精神病院。
“老實說,你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我絲毫都不感到奇怪。”
莊靈靈緩緩在椅子上坐下來,當見到周輔深穿著病號服,憔悴而不修邊幅的模樣時,在初始的驚訝過後,她的臉上就隻剩下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
周輔深坐在她對麵,聞言並不搭腔,他拿起一顆剝好的荔枝塞進嘴裡,緩慢地咀嚼著。
“是你爸把你送到這裡的嗎?”莊靈靈有些嘲諷道:“真難得,我以為他頂多會給你送到國外避避風頭,沒想到他竟然舍得……”
“是江燃跟他這麼要求的。”周輔深打斷她,隨即吐出果核在掌心,放到了另一隻碗裡,發出叮咚一聲:“我想要脫身隻能希冀江燃出庭作證,而他的條件就是把我送到這裡。”
“看來那孩子也是被你逼急了。”莊靈靈蹙眉道:“畢竟江燃那孩子的性格一直很溫柔善良。”
對她的話不做評價,周輔深重新拿起一顆荔枝,咬下去的那刻汁水迸濺,甘甜的滋味在口腔內散開,他的眸色卻如同無色無味的寒冰:“你心底真正想要的就是像江燃那樣的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