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江燃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看上去處在隨時都要爆發的邊緣:“這一切都是你編造的故事,我本來以為你已經接受了足夠多的懲罰,但結果這都是假的……本質又是一個你精心策劃的……試圖把我玩弄在股掌之間的騙局!?”
尾音高高揚起,響徹在空蕩的禮堂當中,須臾便被瓢潑的暴雨敲擊聲覆蓋,可那夾帶驚怒餘波的回音卻直接衝擊進周輔深心底。
“不……不,並不全是。”縱使是在黑暗中,周輔深也不敢去直視那雙燃燒著諸多情緒的眼睛,沉聲解釋道:“大部分都是真的,我的確試圖使用過激的手段阻止我爸將我送往精神病院,失敗之後他也確實對我很失望,在我住院後就再不過問我的處境,而我的主治醫生也被人買通了,他在發現這點後便開始給我違規用藥,采取那些強製措施……這些都是真的,直到我的主治醫師被換掉,頂替他的老醫生是那件入室搶劫案的受害者家屬,他同情我的遭遇,最後在我的幾番請求下聯係了莊靈靈。”
簡短解釋完經過,他忐忑著等待著江燃的回應,而江燃那頭儘管得知他糟糕的境況並非全是虛假,卻還是無法平靜下來,抹了把臉,江燃的思緒卻仍舊難掩混亂:“……那你肩膀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是我自己用螺絲刀下的手。”周輔深緩慢從台階上走下來,來到他麵前:“但我不是故意要欺騙燃燃,當時我實在無計可施了,隻能用這種方式換取一個跟燃燃接觸、讓你聽我解釋的機會,畢竟如果燃燃看到本該待在精神病院的我完好無損地站在你麵前,一定會害怕和報警。”
江燃啞口無言。
確實,人的本能就是趨利避害,他不會讓全盛狀態下根本無法掌控的周輔深接近他,但假如是重傷失去威脅並且無家可歸的周輔深,他不光會收留,而且還會對其升起惻隱之心。
——從這個角度來看,周輔深的欺騙行為還算情有可原,至少那些在醫院遭受的罪也不都是假的,往好處想,事情本質倒沒有假扮雞崽糾纏他那麼惡劣,可壞就壞在周輔深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坦白,無異於撮鹽入火,江燃怎麼都沒辦法輕易釋懷。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江燃十指插入發間,心煩意亂道:“我好不容易才放下過去不想去糾結,但你突然搞了這出,又叫我忍不住想跟你鬨!周輔深……說真的我實在搞不明白你是不是就是賤的!好好的日子不過,就非要我成天冷麵相對、惡言相向你才高興對吧?”
“我也搞不明白燃燃。”周輔深捉住他的手腕,懇切地凝望著他的眼睛道:“我不可能一直騙下去,這件事早晚會有東窗事發的那一天,那既然如此……還不如趁這個當口一並解決了,否則燃燃還希望我怎麼做?”
“我怎麼知道!但我就是感覺不爽!”江燃怒道:“或許在我提出離婚那天,你就該跪下抱著我的大腿哭聲沙啞地求我原諒,這樣一切都不會發生!”
吼完,整座禮堂再次寂靜下來,風雨夾雜的呼嘯聲卻越來越喧囂,江燃的肩膀也漸漸塌了下來,整個人充滿了發泄吼得茫然和無措。
“對不起……燃燃。”片刻後,周輔深用祈求的姿態吻著他的手背,柔聲繾綣道:“我想你已經聽膩了,但我以後真的不會再犯了。”
“………”竭力仰起頭,江燃長出一口氣,良久後才道:“我們先回去吧。”
暫時放下爭執,兩人來到門口屋簷下,望眼望去,雨勢遠比他們在教堂中感受到的還要大,地麵已經開始出現無法排放的積水,直把原本規整的花圃衝刷出道道溪流,最後彙聚著向山下洶湧衝去。
還好車就停在幾米外,不過光是這麼短短幾步的距離,周輔深也仍被澆了個通透,雨勢之大,就連披著兩層外套的江燃都無法幸免,等坐上車,兩人的樣子都有些狼狽。
望著坐在副駕駛上,拿出來時穿戴衣物開始換的江燃,周輔深手搭上方向盤,問道:“燃燃想讓我來開車嗎?”
“怎麼?難道你連駕駛技術也是騙我的?”江燃冷不丁挑眉道。
“沒有……就是燃燃不怕被交警……算了,沒什麼。”周輔深不敢再去觸他的黴頭,發動引擎,調轉方向緩慢朝山下開去。
沒有路燈的郊區夜晚,又是暴雨天,道路的能見度極低,無論雨刷如何搖擺都無法趕上雨水潑灑的速度,周輔深幾乎是全神戒備地在駕駛,而那頭江燃換好衣服,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車窗外被雨幕衝刷到模糊的景色,忽然道:“這天氣八成也遇不到交警,而且我倒希望你開到半路突然發瘋要帶著我同歸於儘,那樣就一了百了了。”
“……我不是控製不了自己情緒的瘋子。”周輔深頗為無奈道:“我也許會傷害這世界上任何人,但我絕對不會傷害燃燃……當然,床上那種‘傷害’除外。”
他努力想要緩解氣氛,但江燃冷漠地抱著雙臂,似乎要將不苟言笑四個字詮釋到底。
老實說,他這副狀態就算下一秒從工具箱裡掏出把扳手砸過來都不奇怪,但比起突如其來的暴打,周輔深其實更害怕他一言不發的模樣,那種等待宣判的煎熬幾乎讓周輔深感到窒息。
“燃燃以前難道就沒有做過一些很過分但卻一直瞞著我的事嗎?”他循循善誘道:“你現在說出來的話……應該會對我們當下的狀況很有幫助。”
他這話背後打得算盤簡直呼之欲出,江燃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道:“我做過最過分的、並且一直瞞著你的事,就是我平時給你探班送的愛心小餅乾,其實都是我哥挑剩下的。”
說罷,他猶不解氣道:“……現在想想,那要是我養的情人挑剩下的,估計說出來的暴擊效果應該會更好一些。”
“效果已經足夠好了……相信我。”周輔深握著方向盤,徐徐吐出一口氣道:“所以……我們現在又分手了嗎?”
聽到他強調‘又’這個字,江燃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還沒有想好。”
周輔深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試探著問:“那究竟怎麼樣才能讓燃燃消氣?”
“不知道。”江燃道:“可能給你帶頂綠帽子會讓我感覺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