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寧靜的農家小院。明月高掛, 夜涼如水。
簡陋的燈燭下,破舊的木桌上, 鋪著一張大紅色的紙, 是今日姚家夫婦幫忙, 特意買回來的。
鳳決捏著筆的手早就酸了, 紙上的墨跡已乾。這是一張大婚的聘書, 他默默地看著聘書上四句話,不記得發了多久呆。
“比翼雙飛,連理相依,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鴉翅般的羽睫抖了抖,他擱下筆, 起身向紀千塵的屋子走去。
到了窄舊的木門前,裡麵有微暖的燈光,他卻又有些遲疑。
鳳決長這麼大沒去過女子閨房, 從前紀千塵就住在他的側屋裡, 如今在姚家,隻能將就,倆人各住一間小房。他曾經半夜進過自己的側屋,想來便來, 想走就走, 現在倒莫名有點不自在。
他輕叩兩下房門,紀千塵便開了。實在是屋子太小,床就在門邊兒上。
“今日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紀千塵抿嘴笑了笑, 便掩了過多的詫異,“子衡確實該多走走,這樣雙腿複原才快。好容易不必坐在輪椅上了,白天也該和姚大叔一塊兒,在小院裡曬曬太陽。”
說完,她自己腦子裡先浮現出一個畫麵:在鄉土氣息濃重的小院裡,皮膚黝黑的姚大叔和冷白陰鬱的二皇子排排坐,曬太陽。然後,姚大叔習慣性的點上煙,脫了鞋,摸著腳……
畫麵太美,她悄悄瞄了鳳決一眼,果見他輕抿薄唇,繃著的下頜沒答話。
曬太陽這個提議不錯,可他不想和姚大叔一起。
紀千塵自顧地回床邊坐下,低頭擺弄一塊花青色布料,旁邊還放著剪子、針線,和各色圖樣。她耳後那一片雪色的頸子露出來,修長優雅,像汲水的天鵝,誘人得緊。
那布料的顏色既不過於沉重又不過於出挑,一看便是年輕男子穿的。鳳決心下動了動,問道:“這是……要給我做衣服?”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
這個平日裡古靈精怪的女子,坐在床邊燈下,此刻顯出幾分賢淑溫良。鳳決傻站著,動了動喉結,心頭柔軟又溫暖。
其實,若細想來,他在宮中所穿的衣服,全都是織室裡不知道哪些個宮女做的。可是,紀千塵卻不是普通的宮女,她即將與他大婚,做他的妻。
她做的衣服,自然是與眾不同的……
等等,鳳決看著她一臉茫然,拿著剪子不知如何下手的模樣,突然懷疑,她做的衣服與眾不同之處,該不會是根本不能穿?
果然,他聽見紀千塵說:“我想給你做件衣服試試手。姚大嬸說這裡的姑娘都要自己動手做嫁衣,我怕做不好,所以先練練。”
“練練?拿我的衣服練?”鳳決眼中有深深的嫌棄。
“總不能拿我的衣服練吧,我怕走不出去。”她的口氣天經地義,手裡拿著花青色布料想了想,“難不成,做件給姚大叔……”
“不準!”鳳決瞪她一眼,用一種壯士斷腕、英勇就義的神情,“還是給我做吧,我穿!”
紀千塵看他一眼:“哦。”說完,她又低下頭,繼續研究。
鳳決站了半晌,又往床前靠近一步,他眸光晦澀地默默看著她,許久,才似不經意,又十分鄭重地開了口。
“這婚事……雖說從簡,卻是當真的,並非兒戲。”
紀千塵手中停了停:“……嗯。”
“淩寶兒!若是你應了,便再不能反悔!”
她抬眼,覺出他的認真,他每次連名帶姓地叫她,要麼很生氣,要麼很認真。
“……嗯。”
鳳決仍是不踏實,他微微俯身,丟開她手中布料,抓著她的雙肩:“知道成親意味著什麼嗎?”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靈漂亮,看著他想了想:“意味著,子衡的錢就是我的錢,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花。”
“……”居然沒毛病,“還有呢?”
“子衡的屋子便是我的屋子,伺候起居不必再跑來跑去。”
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為什麼聽著總像是兒戲?她那日爽快地應了婚事,他就歡喜了那一下子,這兩天,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總覺得她在逗他玩兒。
這事兒他可真的玩不起。
他的臉壓低,一隻掌心在她圓潤小巧的肩頭揉了揉,那一隻手的指腹按在她粉紅柔軟的唇瓣上,反反複複地摩挲狎弄。
這兩片初見時便碰過他的嬌唇,讓他肖想至今。
“你再想想。”他沙啞著嗓子,循循善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