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決掀開披風,用握過長劍生著薄繭的手,去擦她沾了血的小臉。他聲音帶著磁性無比溫柔:“世人都說我殺人如麻,做我的女人,注定躲不過血淋淋的廝殺。”
紀千塵攥緊他的衣襟,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還是那句話:“我不怕。”
鳳決低下頭,貼住她的臉頰。他一路快馬一路刀光,臉上冷熱的感覺交雜,似熾熱的火,又似凜冽的風。紀千塵在想,這感覺或許就是常說的殺氣。他從來,隻將自己的柔軟示於她。
他在她耳畔說著話:“我答應過,再不讓你涉險,我自己也不會,以後我都會護著你。我記得的。”
紀千塵也記得,這是他在地道裡說過的話。他這樣說,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鳳決為防投鼠忌器,在攻入皇城的前兩個時辰,命人先行潛入了宮中,救出鳳崌,藏於承西殿池底地道內。隻待他入了宮門,定了大局,再去承西殿接駕。
然而,等鳳決真的一鼓作氣,殺回皇宮,平定四方,將秦太尉及其黨羽儘數下獄,秦皇後送入冷宮,陸昭儀、鳳清和秦晴軟禁於碧波殿,他親自帶人前往承西殿,準備迎回聖駕時,他隻迎到了一個老太監。
老太監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禪位詔書,說太上皇留下他此生的最後一道聖旨,跑了。
眾人皆是目瞪口呆,隻有鳳決淡然輕笑。他怎麼忘了呢,皇甫乾原本當年就曾是鳳崌的太傅,想不到,皇甫乾總說鳳崌不成器,鳳崌這把年紀了,卻破解了地道裡的奇門之術。
鳳崌想走,鳳決派來救他的人自是不敢強留的,想必是護駕一道走了,至少安全也有個保障。
隻是,他何苦走得這樣急呢?鳳決悵然地想,自己素知父皇醉心山水,無意於皇位,隻是自己千辛萬苦才打回來,連麵都不曾見一見。
他捧著禪位詔書苦笑,想那江山帝位於鳳崌而言,是怎樣一塊燙手的山芋,竟交付得如此迫不及待。
他問老太監:“父皇可還留下什麼話?”
老太監改了稱呼,口稱陛下:“太上皇還說,陛下有空時,也去大理看看他,喝喝茶。”
“……”鳳決默默轉身,一邊緩緩而行,一邊喃喃地說“好”,也不知是在應誰。
鳳崌常年抱病,後來失去自由,被鳳清和秦家勾心鬥角治理下的漢月國,已是一盤散沙。
鳳決登基,立發妻為後,朝中百廢待興,一連數日廢寢忘食。
秦家到底是根基深厚,餘黨一時難以肅清,鳳清與江湖中人相交甚多,眼下更是動蕩不止。有意圖翻盤者在民間煽陰風點鬼火,說鳳決才是殘害手兄、謀權篡位的那一個。
對此,紀千塵輕笑:“所謂教化,隻對善良百姓有用。對居心不良,且不識時務者,還是直接點兒,用皇權告訴他們,什麼才是正確的曆史。”
此言深得鳳決之心,非常時期當以鐵腕執政,先讓局勢穩定下來,百姓才得安居樂業。
這日,鳳決正忙著批折子,小太監富貴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如今,帝後身邊的宮人都是重新挑選的,除了采玉又回了紀千塵身邊,其餘的皆是新人。富貴這名字,一聽便是皇後起的。
富貴行著禮說道:“皇上,正安宮來人報信兒,說皇後娘娘突然暈過去了。”
鳳決是多清冷鎮定的一個人,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可他這下子,心頭猛然慌了神。
當初王才說,淩寶兒是個皮實的小宮女。除了她剛到承西殿時病過一回,這麼久了,她淋過雨、罰過跪,她陪他走過漫長的地道、嘗過農家的清苦、闖過刀光劍影,記憶裡,她一直沒再病過。
如今,一切都熬過來了,她做了皇後,錦衣玉食,卻好端端地暈倒了。他總覺得,是哪裡出了紕漏。
鳳決慌得跑起來,龍袍的邊卷起一陣風,把書案邊,那上好的硯台撞到地上,開出墨色的花來。
富貴跟在鳳決身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鳳決畢竟是身上有功夫的人,他攆不上。
鳳決問:“太醫過去了嗎?”
“回、回皇上,傳、傳了……,沒、沒到。”富貴快要喘死了。
“再去!再去催!皇後若有閃失,大家誰都彆活!”
他說的是“大家”,也包括他自己。這會兒,他隻有一個念頭:她若是出了事,這江山天下、帝位榮華,全都無趣極了。
他一路跑著,腦子裡反反複複回響著一句話,一句讓他此時此刻最害怕聽見的話。
“人這一輩子,不過是一場寂寞的苦行……”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三章完結。
這個世界寫得比較長,感謝小天使們一路跟隨!下個世界會比較短,現代都市,久彆重逢、破鏡重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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