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 過了月餘。
燕之北有大國名楚,時值楚國使節到訪,燕女帝下旨, 以國之最高禮節迎接楚使。
楚使薛言一行抵達皇城那晚,女帝早命人於長安街搭建觀景台, 燃放煙花, 與京城百姓同慶, 祝願兩國和平。
次日, 謝挽又於崇陽殿設下宮宴, 款待楚使一行。
酒過三巡, 紀千塵尋了借口,領著芳苓離席更衣。
不一會兒, 一個宮女走了出來, 嬌小的身影漸漸融入昏沉的夜色裡。
今晚,所有人的注意力, 都在崇陽殿。那身影沿著七拐八彎的小路,不一會兒便悄然靠近了一扇朱漆斑駁的大門。
她停下來, 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像隻靈活的小貓,一閃身繞到左邊的側門, 溜了進去。
曾經熟悉的地方, 隻剩了落葉滿地,曾經的繁華不再,早已是人去樓空。
這裡, 是先皇酈雲天的寢宮——金祥宮,自先皇殯天後,這裡便再沒人住過。雖說謝挽命人照常灑掃,可是看這地上的落葉,怕是三五日都沒人來過了。
月光冷冷清清照著院中寂寞的身影,這宮女打扮的人,是紀千塵。
芳苓穿了公主的衣服留在屋內,紀千塵使了一招金蟬脫殼,離開了暗衛的視線。她身邊的暗衛全是謝挽的人,如今多了一個意圖成謎的夜弦。
她這些時日暗中留意過了,這廢棄的金祥宮是皇宮裡守衛最疏忽的地方之一。
她悄悄地摸進了酈雲天曾經的小書房,當年,先皇就是在那裡出了事。
因為定期有人打掃,桌麵還算整潔,事隔多年,能找到的線索大概也差不多沒了吧。紀千塵抱了試一試的心態四下查找了一番,然後抱著手想了想,腦中靈光一閃。
她又在酈雲天常待的地方看了看,更確定自己的想法。最後,她從書桌上取走了幾本書,揣在懷中,離開金祥宮。
剛出側門,她就聽見遠處有人喝道:“誰在那邊!”
紀千塵撒腿就往小路上跑,蜿蜒曲折,通往幽深僻靜的木石草叢。還好是疏於打理,叢林未經修剪,她拚了最快速度一路狂奔,但即便有夜色的掩護,她也漸漸地力不從心。
她覺得胸腔缺氧,就快要喘不上氣來。她身形一晃,紮進旁邊的一小片低矮的灌木叢中。
她捂住自己的口鼻,努力將淩亂的呼吸放輕。她原先想著,萬一不慎被人發現,她就說思念父皇,過來隨便看看。可是在計劃之外的,是她懷中多了幾本屬於酈雲天書房裡的書。
這幾本書讓彆人發現不要緊,但如果謝挽知道了,又如果紀千塵在書房中猜想的事情成立,謝挽一定會對她起疑。
謝挽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個簡單的賢妻良母?她的心機深得可怕,她隻要發現紀千塵揣著這幾本書,很快就會明白對方的意圖。
除了示弱裝傻裝廢柴,這一世,紀千塵似乎沒有彆的出路。謝挽的任何一點疑心,都會讓她死得更快。
身後的追兵很快到了跟前,一共有兩個人。因為金祥宮沒有住人,所以沒有暗衛。這兩個人,是隸屬於禦林軍的宮中守衛。
不過於紀千塵而言,暗衛和守衛沒分彆,如果站出來單挑,她一個都打不過,更彆說倆。
“你聽錯了吧?哪兒有人的蹤影?”
“不會,一定有人順著這條路過來。”
紀千塵緊緊地抱著膝,蜷縮在一起,連大氣都不敢喘。說實話,她很害怕。離開了現代法製社會真的很不好,雖然她也曾經在古代世界待過,但她從未這樣孤身涉險。
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貓叫,有人鬆了口氣:“彆自己嚇唬自己了,是貓。追了半天,追的是個畜生。”
從沒什麼時候,被人罵成畜生,讓紀千塵如此開心。她恨不得點頭,告訴對方猜測正確。
然而,另一人聽了同伴的話,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提著刀,一步步往灌木叢靠近。
“彆廢話,搜一搜才放心。”
說罷,他手起刀落,斷了的樹枝落葉簌簌地往下掉。
他還在往前走,漸漸地離紀千塵越來越近。她一動也不敢動,隻要她稍微動彈一下,碰到樹枝發出聲音,就會暴露自己的位置。她甚至懷疑,那人的下一刀,就會將她劈中。
灌木叢裡的貓受了驚,飛快地躥了出來,那刀落得比貓更快,幾乎是風馳電掣的反應。
可憐的貓在空中被斬成兩半,腥熱的血四處噴灑,紀千塵聞之欲嘔,甚至感覺到,有幾滴濺到了她的臉上。
在黑暗的夜裡,她的嗅覺那麼靈敏,她很清楚,那是死亡的味道。
整個人繃得快要窒息,眼淚卡在離眼眶不遠的地方,連哭也不敢。除了默默地祈禱各路菩薩發發慈悲,土地公公顯個靈,她什麼也做不了。
不遠處,突然發出一丁點兒聲響,倆人警覺地對視了一眼,飛快地轉身追了過去。
紀千塵終於鬆了口氣,這才發現掌心裡很疼,胳膊上也很疼。手心裡是被自己掐的,胳膊不知道幾時被荊棘劃破,她竟然都沒有發現。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不知是蹲久了,還是被嚇的,兩條腿軟得像麵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