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蓮慢慢走到那棵巨大的枯木前,踉蹌繞圈,一一細看,
血淚滾落。
她拿出手機,用幾乎爛成白骨的指頭打出一行字:【我感覺我姐姐就在這些屍骨裡!可我認不出她!你是法醫,你能認出來嗎?我要把我姐姐放下來,帶出這個鬼地方!】
她定了定神,繼續寫道:【我姐姐173公分高,24歲。】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特征能幫助引路人辨認骨頭?顧蓮想不出來,心中焦急,於是血淚越流越多。
引路人搖頭道:“這些女人的身高都一樣,年齡在一個區間之內,兩二年的差異很難看出來。她們應該就是白高朗的妻子花芳菲和七個模特,也是第一批受害者。”
【身高全都一樣?怎麼可能!】顧蓮不敢相信。
“白高朗有自己的一套審美,喜歡的都是同一類女人。我看過他為那些模特畫的油畫,她們不僅身高一樣,連體重和二圍也一樣。”引路人簡單解釋兩句。
他見過太多連環殺手。那些人對於如何挑選獵物都有嚴格的標準。
【身體數據全都一樣?那我怎麼把姐姐找出來?】顧蓮無助地舉著手機。
“大佬,彆找她姐姐了,我們先把白高朗找出來乾掉!我大哥快撐不住了!”鮑老二扶著站立不穩的鮑老大,語氣焦躁。
“是啊!先找白高朗,不然我們全都會沒命!”鮑老二在周圍的林子裡亂轉,雙眼隱隱充血。
就這麼幾棵樹,根本藏不住一個人!
“難道這個空間裡還有一個空間?”鮑老二麵色非常難看,緩緩說出自己的猜測,“莫非這是一個套娃空間?”
媽的,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隻有死路一條!空間之內還有空間,然後還有空間,層層疊疊環環相套,無窮儘也!
“艸你媽的白高朗!你給老子出來!”鮑老二叉著腰,仰著頭,破口大罵。
“艸你大爺白高朗~你給老子出來~”小男孩跑到鮑老二身邊,叉著腰,仰著頭,奶凶奶凶地罵。
其實他一點兒L也不著急,他就是喜歡模仿彆人。
鮑老二:“……”
引路人走過去,揉揉小男孩粉紅色的卷毛,眼眸始終注視著最大的那棵枯樹,徐徐說道:“那些骨頭就是白高朗最得意的作品,我終於知道這裡為什麼畫滿眼睛了。”
“為什麼?”鮑老二看看四周,忽然顫抖起來。
周圍的每一棵樹都畫滿黑漆漆的眼睛,從高處,從腳邊,從前後左右、四麵八方,無孔不入地窺探著他們。那陰冷的目光像躲不開的毒箭,刺入每一個毛孔,引發心臟和靈魂的戰栗。
之前在空間外麵,他們也到過這片枯木林。那時候他們就覺得這些眼睛帶著活氣和邪氣。如今在空間裡麵,這些眼睛越發死氣沉沉,也越發活靈活現,邪氣四溢。
被這麼多雙眼睛凝視、窺探,靈魂在戰栗之後竟然會有蜷縮的感覺,身體也難以呼吸。
鮑老二麵色漲紫,腦袋發暈。
“這些樹上為什麼畫滿眼睛?”鮑老二扶著鮑老大走過來,
也在詢問。
引路人指著掛滿森森白骨的那棵巨樹,說道:“為了欣賞自己最完美的一幅作品。”
“什麼?”鮑老二愣住。
“那些姿態各異的骷髏是白高朗的最愛,也是他親手創作的完美藝術品。為了無死角地欣賞它們,他在周圍的樹上畫滿眼睛。”
引路人直視鮑家二兄弟,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樹上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此時此刻,他正在看著我們。”
皮膚密密麻麻被刺痛,鮑家二兄弟渾身發顫,幾乎嚇丟魂魄。
撲通一聲,剛剛走過來的顧蓮跌坐在地上,左邊眼球再度垂落在眼眶之外。
她顧不上把眼球塞回去,慌忙舉起手臂,抱住自己的腦袋,像個鴕鳥躲避著周圍這些眼睛的窺探。
小男孩跑向最近的一棵樹,手臂化成圓胖可愛的粉紅色小鐮刀,狠狠摳出一顆眼睛。
“讓你看~讓你看~我弄瞎你~”
他一顆接一顆地摳掉樹皮上的眼睛,圓臉蛋露出凶狠的表情。
一個個橢圓形的疤痕出現在樹乾上,疤痕裡流出腥臭的黑色汁水,聞上去像腐壞的血液。
引路人招手喚道:“那麼多眼睛,你挖不乾淨。到我這兒L來。”
小男孩抬起小短腿踹了踹粗壯的樹乾,這才噔噔噔地跑回引路人身邊。
引路人牽著他的手,來到那棵參天巨樹下。
“這是花芳菲。”他指著掛在東北麵的白骨說道,“她彎腰撿起心臟,這是一種侮辱。發現丈夫和妹妹偷情,她毅然提出離婚,這是對神明的背叛。所以神明將她的心臟丟棄,懲罰她永遠彎腰低頭,還把她掛在最矮的枝杈上,意喻她被神明放逐。”
顧蓮踉蹌走過來,展示手機屏幕上的文字:【你怎麼知道她是花芳菲?】
“她的腳趾骨有跳芭蕾導致的扭曲變形。”
顧蓮恍然。
引路人繞行幾步,指著掛在南麵的白骨說道:“這是佟亞楠,她身上的刺青是白高朗親手所紋,由於下手太狠,針頭紮進踝骨,留下了黑色染料的痕跡。她應該是最愛白高朗的人,性格很順從,所以她是跪著的,雙手捧著自己的心臟獻給神明。在白高朗眼中,她是愛的奴隸,所以最卑微。”
繼續繞行,來到西麵。
“這是雲巧竹。在白高朗的油畫裡,她雙手捆綁,鮮血淋漓。這具白骨的兩條手臂均有被打斷的痕跡,也有治療和愈合的痕跡,是陳年舊傷,所以我猜測是她。”
“我在旅遊畫冊裡看過迷霧山莊的故事,故事裡的雲巧竹脾氣火爆,嫉妒心強,常常與彆的模特發生衝突。在白高朗眼中,她是一個為了爭奪神明的寵愛不擇手段的人。她甘願把手伸進胸腔,把自己的心臟活生生掏出來,獻給神明。她是一個偏執狂。這副骨架一定是她。”
引路人緩緩繞行,一具一具辨認白骨。
終於,他站在西北方位,抬頭凝視懸掛在此處的那具白骨。
顧蓮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呼吸急促。
姐姐!是姐姐!
“這是你姐姐顧桃。她雙腿的骨頭有燒焦的痕跡,也有治療和愈合的痕跡。她生前受過非常嚴重的燒傷。”引路人徐徐開口。
心中巨石轟然落地,帶來的不是極度的興奮,而是難以言喻的悲愴。
顧蓮身體一晃,血淚滾落。
鮑老二和鮑老二一左一右將她扶住。
“你姐姐一隻手捂住心臟,一隻手向下伸。她不是在說:來吧,我的心在這裡,請你拿去。她是在說:不,我的心隻屬於我自己,你不能碰。所有人都臣服於白高朗,對他極儘迷戀,唯獨你姐姐不一樣。所以她掛在最高的枝頭,擺出拒絕的姿態。她是白高朗的求而不得。”
引路人轉過臉,深深看著顧蓮,揭開最殘酷的真相:“你姐姐從來沒愛過白高朗,也不是白高朗的情人。他們之間是單純的老板和雇工的關係,也從來沒有什麼桃色交易。在油畫裡,你姐姐赤腳走過火海,不是因為迷戀白高朗,而是因為她需要高昂的報酬,用來支付你留學的費用。她最愛的,也是唯一愛的人,自始至終隻有你。”
“啊——”
顧蓮張開嘴,半截舌頭瘋狂扭動,卻隻能發出極端痛苦又極端壓抑的一聲喊。
“啊啊啊啊啊!”她忽然跪倒,嘶聲呐喊,猛捶自己心口。
她好痛!
她好悔!
早知道姐姐為自己犧牲至此,她寧願一輩子不讀書!她寧願待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大山裡,安安分分的當一個無知村姑!她寧願早早嫁人,卸掉姐姐肩頭的重擔,讓姐姐也可以儘情享受生活與幸福!
可是一切都悔之晚矣!
從此以後,她失去了最愛她的人,也失去了她最愛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顧蓮不斷地嘶喊,不斷地捶打自己,不斷地流出血淚。
誰能體會她此刻的痛苦?千刀萬剮,粉身碎骨,不及萬一!
她甚至連一聲“姐姐”都叫不出!
“彆哭了。你姐姐會難過的。”鮑老二嗓音沙啞地勸慰。他以為自己早已變成鐵石心腸,沒想到會在這裡破功。這姐妹倆真的很愛彼此,偏偏永遠錯過。
鮑老二背轉身,不敢再看。他們二兄弟的感情何嘗不深?
鮑老大拿出手機打字:【大佬,白高朗躲在哪裡?你看出來了嗎?】
他不會忘記性命攸關的大事。他死了無所謂,他的兩個弟弟不能死在這裡。
“我沒看出來。”引路人搖搖頭。
鮑老大呼吸一窒。
引路人卻又篤定開口:“但我知道怎麼讓他自己走出來。”
“你有什麼辦法?”鮑老二連忙追問。
“這棵樹上掛著他最得意的作品,攻擊這棵樹,他必然會出來。我甚至覺得,他就藏在這棵樹的樹乾裡,用自己的身體掌控著這些藝術品。我們劈開這棵樹,看看裡麵。”
“那還等什麼!”鮑老二立刻從腰後抽出一把長刀,狠狠劈砍樹乾。
顧蓮慌忙搖頭,啊啊直喊。她怕這些人下手沒個輕重,毀掉姐姐的屍骨。
然而詭異的事發生了,鮑老二的長刀明明砍中樹乾,卻落了個空。他失去重心,差點摔倒。
這棵掛滿白骨的巨樹竟在一瞬間虛化,變作不可觸摸的影子。鮑老二的刀鋒隻攪起一團濃霧,全然不構成威脅。
鮑老二愣了一愣,隨後驚駭低呼:“真的是套娃空間!艸!”
這是最糟糕的情況!也是無可解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