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1 / 2)

聖旨已下, 齊國公就算覺得驚詫,也隻能服帖跪拜接旨。

不僅如此,他還要塞給宣旨的公公一個荷包, 裡頭的東西自然價值不菲。但這隻是應有的‘禮數’, 齊國公對能接觸陛下娘娘的人,不論身份貧賤, 一貫是以禮相待,和顏悅色。

對宣旨的小高公公自然更甚, 他笑容滿麵的送公公出去,還叮囑趙仲平在小高公公留並州的幾日裡 ,必須好生相待。

所謂‘好生相待’,便是美酒佳肴,金銀財寶,甚至是女人。

彆看閹人被割了東西,但畢竟曾是個男人,本性就好那一口。齊國公可管不了其它, 為了自家安危與聖眷,供公公享樂的一切,對他而言不過是幾句話的事。

小鬼難纏, 誰知道哪一日會不會有用上他們的時候。

趙仲平也隻看著是儒家文人的翩翩貴公子,權貴家裡的世子怎麼可能迂腐不知變通。他阿耶一個眼神, 趙仲平就心領神會, 和煦的帶小高公公去廂房休息,並帶去些‘並州特產’。

等到把人都送走,齊國公的麵色瞬時變了,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威嚴。

他看向竇夫人, “既是聖上的旨意,姨母身子又欠安,你我便應當一同前往建康,也免得叫人以為我齊國公府心懷怨恨。”

竇夫人頷首,嘴角收斂,麵色平靜,“是。”

齊國公又看了眼除了趙仲平之外的所有兒女,心中有了思量,“知光,你留下來陪你二哥。平娘就跟我們一道去建康吧。”

說完,他也不顧幾個兒女的反應,叮囑起竇夫人,“聖上遷都建康,世家貴族勢力更甚從前,這回上建康,不少老朋友要拜訪,禮節要儘好。”

齊國公嘴上說的是拜訪和禮節,其實指的是財物珍寶,到時說不準要拉攏關係,該有的打點都不能少。

彆以為世家就兩袖清風,他們能標榜錢財如糞土是因為他們的家族本身就占據了一縣乃至一州裡最好的土地,擁有數不清佃戶,世代積累的財富。他們過的日子比聖上還要豪奢,吃魚隻吃魚腹那再常見不過,還有用人乳喂養的羊羔,塗抹百遍香料炙烤牛羊卻隻食藏於腹中的八寶雞……

所以上門求人,空口白牙自是不成,金銀確實送不了,但要送的卻是價比千金的珍寶。

名士不過寥寥,還大多隱居,能在建康握有實權的,可不會僅僅信奉血脈世係、青山流水。

竇夫人自己就是膏粱鼎盛之族出身,又怎會不知世家習性,對她而言駕輕就熟。她頷首微笑,從容應道:“您放心,妾身會仔細打點。”

齊國公自然知道竇夫人的能力,她打理內宅這麼多年,從未有過差錯,他也不過是叮囑一句,讓竇夫人明白的他的用意。

等齊國公一走,竇夫人便開始有條不紊的叫來下人安排事宜。

說是要去建康成婚,但總不能匆匆忙忙把孫宛娘帶去建康就成了,人家是嫁女兒,不是巴巴送來做妾的,所以該有的禮數都不能少。

三書六禮,一樣都不能少。

隻除了最後的請期、親迎要在建康,餘下的都得在並州完成,旁人做完這些,恐怕都得大半年,但聖旨一下,隻能一切從速,總不好叫陛下娘娘等著他們吧?

而禮數行完,很快又要帶著孫宛娘走,到時既要快,那麼現時就該收拾些不常用的東西。還有孫宛娘,三書六禮都那麼匆忙,傳到並州貴眷耳裡,指不定要腹誹他們齊國公府瞧不起孫宛娘的出身。竇夫人思忖再三,還是決定忙中抽空,將上次說的賞花宴辦了。

彼時她親自帶孫宛娘見人,雖說放平日裡不大妥當,但事急從權,兩家又有聖旨賜婚,如此一來,倒不算突兀。

不僅如此,即便是在同時處理這麼多事,竇夫人尚且沒有沒有忽略崔舒若。她一邊喝著廚房燉好的血燕,一邊揉著額角,等到崔舒若來了,她先叫崔舒若坐下也用一碗。

雖說崔舒若那也有撥用度,但她一貫對吃燕窩沒什麼追崇,總覺得不如多喝兩碗銀耳羹,同樣能補充營養,還能保肝。

竇夫人聽說倒沒什麼反應,隻是每回崔舒若來了,遇上她在用血燕,都會順帶叫崔舒若也喝一碗。因為竇夫人表現自然,好似隻是招呼崔舒若喝點水一樣,崔舒若倒是沒怎麼排斥。

等到下人把勺碗收走,竇夫人用帕子輕輕擦拭唇角,周圍都安靜了以後,她才對崔舒若說出找她來的目的。

“過一段時日我們便要啟程去建康了,你這孩子聰慧沉穩,我向來是不擔憂的。但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規矩,雖說以你的儀態舉止,像極了世家才能養出的小娘子,但畢竟前塵忘了大多,有些事情不得不從頭研習。”

竇夫人掃了眼身邊侍奉的周嬤嬤,周嬤嬤端上托盤,裡頭是厚厚壘起的書,她身後好幾個婢女也都端著同樣放滿書的托盤。

崔舒若疑惑,“這是?”

“建康各大世家世係圖,你與人相見時,總要能知道他們的出身。旁的也就罷了,獨獨是五姓七望要分外牢記。他們家中的女娘,各個尊貴,即便是王侯也爭相求娶。”

“那娶到了嗎?”崔舒若好奇問。

竇夫人搖頭,“哪那麼容易。”

提起五姓七望,竇夫人的眼裡也不由得起了些向往,“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要麼是手握實權,要麼是累世清貴,否則……”

竇夫人不屑的搖搖頭,“豈堪配焉?”

崔舒若卻沒有時人對五姓七望的追崇,她麵色端凝,同樣不屑,“若真是卓有風骨倒好,胡人南下,洛陽被破,民生艱苦,他們也不過是偏安一隅,競比豪奢。”

崔舒若是以後世人的眼光來評判的,竇夫人聽在耳裡大為驚奇,世人對世家都推崇無比,能說出這般話的還是少數。

“我兒有見識,和你三哥說的一致。可天下事,說不清誰是誰非,我們此次去建康,你萬萬記著,莫與世家為敵。世家姻親,盤根錯節,若是得罪了五姓七望,隻會被世家圍攻。”竇夫人細細囑咐。

崔舒若早過了非黑即白,一腔意氣用事的年紀,她認真應下,“阿娘放心,女兒不會胡來。”

竇夫人摸了摸崔舒若的頭發,溫柔道:“那就好。”

說罷,她又命人拿來一塊令牌,親自遞交道崔舒若手裡,“此去建康,你阿耶外有政敵,幾多凶險,這是我娘家竇氏的令牌,你隨身帶著,若遇到危急之時,或許能有用。

竇氏一族近年雖沒落,但仍列為世家,在建康還能說得上幾句話。”

崔舒若小心接過令牌,知道這是竇夫人不放心自己,親自送她的一道護身符。

“多謝阿娘!”

將要交代的都說了,竇夫人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一半。

她又交代行雪照顧好崔舒若,接著就讓崔舒若帶些點心回院子。竇夫人為了忙賞花宴的事,近來命下人找來了不少點心,剛好有些她瞧著是崔舒若喜歡吃的。

崔舒若走出去許久,回身望見深深庭院,想起裡麵坐著的竇夫人,她恐怕正事無巨細的交代宴席,還要核對送去孫家的聘禮。

明明忙的焦頭爛額,卻從不疏忽對子女的關懷。

她是個極好的母親。

崔舒若想起了自己記憶深處裡母親的模樣,若是能活到她長大,是不是也像竇夫人對她那樣呢?

秋日深重,落葉砸中崔舒若,她旋即一笑,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她如今還是擁有了極好的家人,竇夫人就是她的母親。

崔舒若臉上的笑容猶如水麵蕩起的漣漪,愈發深切,即便接下來要看許多枯燥的世係譜也不妨礙她心情愉悅。

在崔舒若閉門努力鑽研世家們關係的時候,賞花宴無聲無息的降臨了。

有竇夫人在,便什麼都不需要她們操心,崔舒若想起今日是賞花宴的時候,繡娘早已做好衣裳,連相配的華貴首飾都準備好了,這些都是竇夫人提前安排好的。

崔舒若被婢女們服侍著穿上八破裙,輕紗蓬鬆,還彆出心裁的用上霓裳七色,行走時流光浮動,恍若彩霞在裙間行走,頭上戴了頂花神發冠,中間嵌有寶石,頂端有芙蓉玉和珍珠點綴做成牡丹花的形狀,一側垂有流蘇,走動時便如柳葉,襯得人脖頸白皙修長,舉止嫻雅柔美,說不出的瓌姿豔逸。

崔舒若打量著銅鏡中的自己,一時晃神,裡頭女子真的是自己嗎?

容色灼灼,曄曄照人,她蹙了蹙眉,卻自然流露出仕女般的蛾眉螓首,弱柳扶風的體態。

旁邊的鶯歌最巧討喜,已經開始誇讚崔舒若,“我們二娘子可真美!走出去定然豔壓群芳,活脫脫是天上洛神下凡了呢!”

崔舒若自己還有些不適應,遲疑道:“會不會太過了?”

行雪聽出了崔舒若的言外之意,這次的賞花宴主要還是為了替孫宛娘撐腰,免得他日叫人輕視,但她寬慰道:“二娘子放寬心,衣裳製式是夫人選的,您頭上的花神冠更是如此,之前送來了許多珍寶,夫人都不滿意,唯有這一頂足夠華貴,才叫夫人點頭。”

她又添了句,“今日也是您頭一回在並州貴女中露麵,夫人也是怕人對您不敬。再者說了,您如今已是聖上下旨敕封的衡陽郡主,隻待進建康受封。奴婢說句逾越的話,整個並州,除了我們府上的大娘子安陽郡主,誰能比得上您呢?

夫人的用意,也是為了不墮您的芳儀。”

崔舒若知道能由竇夫人送來的東西,自然不會有問題,她不再糾結,問了問時辰便準備出去。

賞花宴來的可不止貴女,還有各府的主母。

崔舒若自然不必跑去一堆上了年紀的各府主母麵前被人挑撿誇讚,笑話,難不成齊國公府嬌養出來的女兒是隨隨便便見人的嗎?

她要做的,是待在花廳,跟趙平娘一塊招待做客的貴女。

看看是不是起爭執了,有沒有什麼不滿意的,甚至是衣裳被茶淋了,等等。

但鑒於並州暫且找不出比她們姐妹倆身份更高的閨秀,並州的官場基本也被齊國公治得服服帖帖,所以一般而言,不會有不長眼的鬨事給趙平娘找不快活。

那麼便容易了,先招待小娘子們坐下品茶,再讓仆人把花搬來鑒賞,要是有閒情逸致寫寫詩做做畫也是不錯的。身為主人家,也必定不會讓她們的畫作詩篇流傳出去,但若是閨秀們自己想要揚名,那齊國公府也不攔著。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彼此儘歡,消磨時光。

但若是有意想相看,彼此心照不宣的出去散散,偶然撞見了,那自是再合理不過的。

崔舒若不好躲清閒,就跟著趙平娘,亦步亦趨,弄得趙平娘直笑,“你怎麼總跟著我?好好一個天仙似的女娘,可要拿出些氣勢,叫其他人好生瞧瞧!”

崔舒若還想蒙混過關,拉著趙平娘的衣袖,眨了眨眼睛,“阿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從未在並州交際過,那些小娘子我都不識得,還要接待她們。”

趙平娘拗不過崔舒若,也看不得她擔憂得樣子,索性道:“也罷,那你去外頭庭院裡先瞧瞧花,等人差不多都來了再過來,到時也不必一個個的認,還能輕省些。”

崔舒若當即展顏,明眸皓齒,燦爛明媚,“我阿姐果真是世上最好的!”

趙平娘伸手一點崔舒若眉心,“油嘴滑舌,快去吧,我的小祖宗。”

崔舒若眉開眼笑的去了庭院,這時已來了不少賓客,但擺放名貴花卉的庭院裡除了幾個下人,還算是清靜。

還是趙平娘了解她,自從用了烏鴉嘴,時常損耗功德值,進而引得她體力消耗得很快,時不時就嗜睡後,崔舒若便很怕吵。她在芳蕪院時,隻要在小憩,下人們連腳步聲都不敢有。

今日卻要應付宴席,雖說能有資格來竇夫人賞花宴的各個身份貴重,能到崔舒若和趙平娘麵前的更都是大家小姐。可人多了,即便眾人都細聲細語,湊在一塊依舊吵鬨。況且她們進來以後,先是要同主人家寒暄。

崔舒若精神頭不好,真要是一路寒暄下來,隻怕頭又要痛了。趙平娘了解她,否則光是沒交際過的由頭可不能讓趙平娘放人。

還不是心疼自己的妹妹。

崔舒若也生出些閒情雅致,在清靜的庭院裡,細嗅花香,人也神清氣爽起來。

還沒等崔舒若輕緩片刻,隱約間聽見動靜。

好似是女子的聲音。

她回頭對身邊的婢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自己也放輕步子朝前走。

不僅是崔舒若,在她腦海裡的係統也陡然興奮起來了。

【幽深庭院,女子聲響,天啦嚕,統統的主係統哇,這是吃瓜現場!!!】

【親親親親,你快點!】

係統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的數據大西瓜,還把手手變成了勺,喜滋滋的翹腳,雙重吃瓜。

崔舒若就沒有這麼好的際遇了,她停留在牆的拐角,但也足夠叫她看清聽清了。

“原來是孫大娘阿,你身上的綾羅要價不菲吧,哧哧。”身穿嫩綠半臂月白襦裙的一個女子忽地一笑,配上她的話,雖說沒有明著說什麼,可那眼神那打量,還有最後的笑聲,無疑是在嘲諷孫宛娘。女子意指孫宛娘攀上了國公府,才能有如此華貴的衣裳,畢竟她家裡早已敗落。

另一個額間點了小魚形製的豔紅花鈿的女子,冷哼一聲,十足十的瞧不上,“都說趙家三郎豐神俊朗,有膽有識,雖是貴胄出身,可弓馬嫻熟文武雙全,是並州郎君中的佼佼者。可沒想到,並州仰慕他的貴女之眾,最終卻……”

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被四五個貴女圍在一塊,假意寒暄,實則合起夥來陰陽排擠的孫宛娘並不慌張,臉上也沒有羞愧之色,她維持著大方得體的笑容。

即便點了小魚花鈿的圓臉女子如此說她,她依舊心平氣和的善意回道:“宛娘蒲柳之姿,的確不堪配趙三郎君。”

在幾人麵有得色,互相對視,自以為孫宛娘認輸的時候,她卻繼續道:“但此樁婚事為陛下所賜,宛娘自認在閨中恪守四德,並無差錯,來日亦會儘心竭力,不負陛下聖旨。”

孫宛娘不卑不亢,最緊要的是她把陛下搬出來了,再說些二人不匹配的話,總不好明著說陛下沒眼色,瞎點鴛鴦譜吧?

其餘幾人都偃旗息鼓了,唯獨是點了小魚形製花鈿的圓臉少女不依不饒,她氣憤的指著孫宛娘,“好啊你,拿陛下壓我不成?

哼哼,陛下聖明,才不會被你的花言巧語哄騙。打量並州誰不曉得你是靠替竇夫人擋箭才得了這門親事,趙家三哥哥明明就是被迫的!”

說這話的女子,名喚潘淺淺,小名魚奴,阿耶是齊國公手下的猛將,和趙家交情深厚。她阿耶當年還將齊國公從死人堆裡背出去。彆人或許會顧忌齊國公府的權勢,但她根本不用擔憂,因為孫宛娘還隻是定了婚事,即便他日入門,也隻是齊國公三子之妻,她知道竇夫人脾性,斷不能因為排揎孫宛娘幾句話就怪罪他人。

她說的理直氣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崔舒若知道此時正是自己出現的時機,她款步上前,輕笑一聲,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

“你怎就知三哥不會喜歡宛娘,興許他們是天定良緣,能流傳千古的伉儷呢?”彆看崔舒若體弱,但她說話吐字清楚,便多了一分彆人沒有的力道,更容易進耳,也叫人能聽進腦子裡。

原本潘淺淺聽了這話,下意識就想反駁,她過往時常出入齊國公府,不時能見到趙三哥哥,他喜歡誰她怎麼會不知道,又要哪冒出來的人來多嘴。

結果,在開罵前,叫潘淺淺瞧清了來人,她啞然無聲,臉上竟還起了紅霞似的兩團紅暈。

她眼神仰慕,下意識低頭,竟有些羞答答和不可置信,“你!你是齊國公府的二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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