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趙平娘羅刹一般的做派在前,沒人敢信崔舒若,就怕她也是裝出來的。沒見趙平娘看著貌美勻稱,腳下卻有那麼大力氣嗎?
即便沒人接話,崔舒若也不以為意,她佯裝打量,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崔七娘的身上,快步上前,雙手牽起崔七娘,“這位娘子看著麵善,說不定我們有緣呢。”
沒人知道崔舒若要做什麼,趙平娘也摸不著頭腦,崔七娘更是害怕,擔心崔舒若是不是已經恢複記憶了,否則怎麼單單挑上自己。
崔舒若拉過崔七娘,走到了擺了菜肴的案幾前,牽著她的手一同拿起了酒壺,“原來有酒啊,這樣好了,我和這位娘子一同斟酒,諸位娘子都喝下,今日的事算是就此揭過,化乾戈為玉帛,好不好啊?”
彆人也就罷了,庾樂兒肯定是不願意的,她莫名其妙被趙平娘脅迫,彆看現在求饒認錯,等她回到家裡,定然要好生告上一狀。
你齊國公府是殊榮,難道我潁川庾家就是吃素的嗎?
不說叫齊國公府怎麼樣,至少也能鬨到讓趙平娘禁足罰俸,皇後也是護不住她的。
所以當崔舒若這麼說的時候,睫毛還掛著淚珠的庾樂兒支支吾吾沒說話。
崔舒若假裝沒看到,就要倒酒。
突然間,她啊了一聲,和崔七娘推搡起來,嘴裡還不斷喊著,“這位娘子,你要做什麼,啊!”
隨著崔舒若一聲驚呼,滿壺的酒都被傾灑出去,最先被潑到的還是不情願的庾樂兒,她臉上的胭脂都花了,好不狼狽。而其他的小娘子們也或多或少遭了殃。
崔舒若先聲奪人,潸然淚下的控訴,一副心裡受了傷的模樣,“你、你,你怎麼能這麼做,我是真心想緩和我們彼此間關係的。”
一貫是自己做這套把戲,把人耍的團團轉的崔七娘,“???”
“你……”崔七娘都來不及解釋,崔舒若就突然跌倒,“你怎麼能推我?”
“我沒有。”崔七娘百口莫辯。
崔舒若突然看向庾樂兒,捂住嘴,好似發現了什麼的樣子,“該不會,你是想潑她,然後讓人誤會是我做的吧?”
崔七娘正想解釋,就聽見樓下傳來的聲音,是她最最熟悉,也最想得到的人的聲音。
溫潤如玉,可卻與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客套,和他在一塊總能很安心。
如果她們再繼續吵下去,一定會被人發現,鄭家郎君說不準也會進來,那麼他一定能看見崔舒若。
每一年鄭家郎君都會去崔氏本家看望崔舒若,並且親自準備節禮。若非崔神佑的生母早有所覺,替她定下這門親事,恐怕她回本家幾年就會被捧高踩低的小人們磋磨死。
可也正是因為鄭衡之的思慮周全和體貼敦厚,讓崔七娘不可自拔的淪陷。
想到這裡,崔七娘心裡一緊,竟真的直接承認,“對,是我,是我心懷不忿朝你潑酒。”
一直拿崔七娘當閨中密友的庾樂兒不可置信的瞪圓眼睛,“七娘,你,你說什麼啊,不會是這個女人脅迫你了吧?”
崔七娘站起身,“沒有,庾樂兒,我就是故意的。”
這下換成庾樂兒不解了,她也顧不上剛剛趙平娘對自己的一頓嚇了,質問道:“你這麼做圖什麼?”
崔舒若施施然從地上起來,人畜無害般的清白乾淨,說出的話卻能紮人心,“因為崔七娘覺得你蠢,不配和她相交,原本想委婉的和你說,偏偏你愚笨粗淺,怎麼也聽不懂。”
這些話,都是當初庾樂兒她們嘲諷季猛女的。
崔舒若以另一種方式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她們。
想到馬上要上來的鄭家郎君,崔七娘顧不得那麼多,一咬牙道:“是,所以你彆再跟著我了。”
說罷,她推開門直衝樓下去,顧不得其他。
而到了樓下,鄭衡之剛踏上一階台階,抬眼便瞧見崔七娘狼狽的模樣。
溫文爾雅的他眉頭一皺,無端顯出兩分嚴肅情態,“七娘?你這是怎麼了?”
崔七娘急忙道:“我,我和庾樂兒生了爭執,有些不快。”
說完,她紅了眼眶,嬌弱無依般,極為可憐的道:“衡之哥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我沒想到樂兒是如此不講理的人。”
鄭衡之以為崔七娘受欺負了,平日裡和風細雨的人,生起氣來反而令人心頭一顫,“既是爭執,闔該說清楚,斷沒有無端欺負人的,我帶你上去。”
崔七娘怎麼可能同意,要不然剛剛那頓欺負不是白受了嗎。
她一急,眼淚和珍珠似的掉了下來,紅著眼睛像隻可憐的小白兔,“求求你了,衡之哥哥,你彆管,就送我回去好不好。”
崔七娘平日裡雖喜歡扮小白花,可也很少在人前哭泣。鄭衡之見狀,隻好同意先將她送回去。
臨走前,他還朝上頭望了一眼,但什麼都沒來得及看到,就被崔七娘催促著走了出去。
至於樓上雅間的幾位貴女麵麵相覷,都不知道現在這樣到底算什麼。庾樂兒更是被至交好友的話傷透了心,呆呆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麼。
崔舒若微笑著走到庾樂兒麵前,她看起來是那麼溫柔可親,仿佛設身處地的在為庾樂兒著想一般,“你也不願意明日滿建康的人都知道庾家女兒是個跋扈狹隘欺負季猛女,又被崔家七娘嫌棄粗鄙蠢笨的人吧?”
庾樂兒聽了崔舒若的話才算有了點反應,她連忙搖頭,“怎麼可能,我並非那樣的人。”
“可沒有深交過的人如何會清楚一個人的品性呢?還不是人雲亦雲。”崔舒若緩緩道。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貴女,“聽說,建康的士族極講規矩,教出的女兒各個循規蹈矩,德行出眾。諸位也不想被人非議吧?”
她們互相對望,都在彼此眼裡看到猶豫。
崔舒若繼續蠱惑,“那便守口如瓶吧。我想經過這一遭,幾位娘子也該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們便做個君子之約,誰也不將今日的事說出去,也莫告知父母尊長,可好?”
她們被崔舒若說動,建康當地的士族不比北地,規矩極為嚴苛,即便向爺娘告狀能對趙平娘有懲戒,可她們自己說不定也要在家中受罰幾日。
經過崔舒若的誘導一個個都答應了下來。
崔舒若回身去看趙平娘和季猛女,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還眨了眨一邊眼睛。
趙平娘替季猛女出頭的時候,就已經是做好了受罰的準備,沒想到崔舒若一通忽悠,既教訓了人,自己還能毫發無傷,她對崔舒若已然有些佩服了。
而另一邊,鄭衡之在送崔七娘回到崔府以後,再三詢問她真的不需要自己出手相助被拒絕後,就離開了崔府,哪怕崔七娘挽留他進去坐坐也絲毫沒有用。
她失落的垂頭歎氣。
鄭衡之送她回來,是因為憐惜弱小,也是因為他和崔神佑的婚事,對她關照一二。他到府門口便離去,是因為不願有過多的牽扯,免得叫人誤會。
崔七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被鄭衡之接納,可隻要有一線希望,她就不會放棄。而這一線希望,是建立在鄭衡之見不到崔神佑的情況下。
她定了定心,準備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可沒想到的是,她在半路上被柳夫人身邊的婢女請了過去,崔七娘瞬間警醒。
等到了柳夫人的屋子,崔七娘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跪坐在案幾前,素手纖纖煮茶湯的柳夫人連頭都沒抬,但姿態嫻雅,膚色白皙,是一等一的美人,可偏偏動作極為規矩,麵容便顯得刻板嚴肅。
“回來了?”柳夫人問道。
崔七娘謹慎的道:“嗯。”
柳夫人笑了一聲,麵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笑裡頭隱隱透著嘲諷。
她倏然放下茶碗,砰的一聲,當家主母的威嚴立顯,整個屋子寂靜的可怕。
“我一再說過,彆和鄭家三郎走的太近,你為何就是不聽。
怎麼?我撿永嘉用過的男人,你也撿她女兒剩下的男人?
我們母女倆天生的賤命不成?”
她一發怒,崔七娘嚇得一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