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1 / 2)

鄭衡之本是溫潤如玉佳公子, 他無論何時何地都是笑吟吟的,可是在聽到崔舒若所言時,臉上的柔和被震驚和漸漸升起的怒火所取代。

若崔神佑的死是偶然和形勢所迫, 他或許還能釋懷, 可若是旁人所害,叫他怎麼能原諒?

鄭衡之的手一點點攥緊,肉陷進指甲中,也恍然未覺。

當他低下的眼睛再抬起來時, 崔舒若驚訝的發現,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竟布滿紅血絲,他明明沒有落淚, 可見是如何忍耐心中憤怒。

原來, 敦厚溫柔的端方君子也會生氣。

鄭衡之似乎在儘力忍耐, 他的語氣沉重的嚇人,“你可知道是誰害死了她?”

崔舒若沒有因為不喜柳夫人和崔七娘,就胡亂用自己的猜測誘導人, 而是實話實說, “隨州城破的那一日, 我聽見丟下我的人說為了郎君獨子十一郎, 必須出城門。

我不清楚是不是說這話的夫人把人害死的, 但直接把人丟下的是她們。而且……”

崔舒若看了鄭衡之一眼, 不太確定的繼續說, “我覺得柳夫人和崔七娘對我的態度很不對。她們見到我以後,非但沒有相認,還裝作陌路,但時不時打探。”

其實真想要解釋,也不是不能解釋過去, 譬如她們這樣做,隻是為了不讓崔舒若被認回崔家,這樣可以順理成章的搶走未婚夫鄭衡之。

崔舒若是能看出崔七娘喜歡鄭衡之的,所以之前買凶殺她。而柳夫人興許也想要這個女婿,所以跟著欺瞞,不肯讓她被認回去可能也有維護崔七娘的用意。

而被崔七娘派人刺殺一事,崔舒若沒有拿得出手的證據,便沒有說出口。

鄭衡之卻比崔舒若要了解內情,崔舒若不過才開口,就清楚了故事裡的人物究竟是誰。

“那位在隨州城裡丟下你的,恐怕是崔家的一位叔母,神佑的阿耶將神佑交給她,每年還送上大量錢財,但她對神佑不過爾爾。

情急下不讓人上馬車也許可能,故意將人丟下,卻是不大至於,除非另有緣故。

至於你後頭說的,七娘不認你我或許知道原因,可柳夫人便讓人想不明白。”

他一句句分析下來,這位在國子監任教的司業,並不以清談善辯顯名,但不妨他思緒清晰,洞察敏銳。

崔舒若對建康和崔家的事,確實都不怎麼了解,遠比不上鄭衡之,所以對他說的,自然是連連點頭。

可他同樣有世家子的多疑,到了最後,對崔舒若一執手,“凡此種種,不過是我所推斷,此後自會派人求證。但若是儘皆屬實,我絕不會叫神佑含冤而死。

隻是……

二娘子,我知道您到俗世自有原因,可神佑她,當真不在了嗎?

黃泉碧落,我與她再難相見了嗎?”

崔舒若哪說的清呢,就她來了以後,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這具身體裡沒有崔神佑,偶爾情緒激烈,也不過是殘存身體裡的不甘怨念。但她真的消失了嗎?

崔舒若不能給出肯定的回答。自己死後都能來到這裡,興許崔神佑也去了其他地方,隻是沒人清楚究竟在何處。

“我不清楚。也許……要看你們的緣分。若有再續前緣的機會,你們會遇見,她或許化作孤魂,或許入夢,又或許你們會在另一個地方相逢。可若沒有,隻怕要枯等一生。”

鄭衡之目光微怔,透過亭子看向湖麵外,似乎看得很遠很遠,“有機會就好,我可以等,我怕的是終此一生,連夢中都不能相見。”

崔舒若雖然不曾見過他們相處,但隻憑他肯為崔神佑報仇的決心,還有一眼就能把人認出來,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崔神佑的敏銳,她大致能猜出二人的關係,恐怕和尋常僅僅定親,在成婚前不一定能見上麵的未婚夫妻大有不同。

她也不禁可惜,若是崔神佑沒有被人害死,她此刻是否就能坐在建康,閒來飲茶,期盼著婚嫁?而鄭衡之的性子板正,真正將聖賢的仁義學到了骨子裡,即便某一天他真的變心了,也絕對不會辜負既有多年情誼,又身居正妻之位的崔神佑。

這樣的兩個人本是天作之合。

但世事無常,月盈則虧,幾多遺憾。

未婚男女到底是不方便,崔舒若和鄭衡之很快告辭。回到院子裡的崔舒若隻是稍微思考了崔神佑的事,很快又投入她的棉布機具研究大業。

而係統也傳來了主係統的通知。

【親親,鑒於我們先前在通知上的失誤,主係統這邊提出了用免費贈送一次性卡牌的方式來彌補過錯,不知道您同意嗎?】

崔舒若放下命人從廚房拿來的碳條,拍了拍手上的灰,好整以暇的坐著,回答道:“你們還沒有說有哪些卡牌,叫我怎麼同意呢?萬一是什麼烏鴉嘴的一次性使用卡牌,總覺得會很虧。”

係統的機械音莫名諂媚。

【親親,肯定不會的呢,我們都是有良心的好統啦~】

【主係統暫時發下的卡牌有三張,兩張免費使用卡,分彆是入夢術和真心話,付費使用卡一張,是起死回生術。】

崔舒若在它說完以後,不由得提出疑問,“嗯?不是免費贈送嗎?為什麼還要付費?”

係統好似察覺到了崔舒若的不滿意,用機械音隱藏了它內心的忐忑。

【這個嘛……】

【親親,我們的卡牌獲得途徑基本都是靠抽取,還有自費購買哦。而使用的時候,有些特定卡牌是需要另外付出功德值得。譬如起死回生術,隻要人還有半口氣,哪怕他手腳都被砍斷,被灌了一斤毒酒,挖眼割舌頭,也能夠活下來。

這樣逆天的卡牌,付出兩萬功德值還是很劃算的,而且親親您自己也能使用的,相當於多一條命!】

這樣一聽,確實合理。

自己目前有五千多的功德值,還有三百天的壽命,再攢上一萬五千的功德值,就能夠多一個保命的機會,相當劃算。而且之前出主意辦繡坊,就能得到那麼多功德值,這一回,她要是能順利推行綿布,想來也能獲得不少。

崔舒若心裡是滿意的,但她麵色淡淡,也沒有在腦海裡說什麼。

在崔舒若的沉默中,係統漸漸撐不住,工作間裡的係統忍不住用小圓手擦拭不太可能會有的汗。

【這個……親親,統統心裡肯定是向著您的,所以特意用自己的權限,為您爭取到了一張好運連連卡牌。】

“嗯,說說作用。”崔舒若淡聲道。

【好運連連卡牌:可以免費催動的卡牌(既然是好運,怎麼能讓親親您耗費功德值呢~)使用以後,您一天內都將能達到運氣的最頂值。

也就是說,您出門就算閉著眼睛瞎走也能到達目的地,在荒地裡也能撿到錢,至於下雨走路天即刻晴,說您壞話立刻啞,都是平平無奇的小作用。】

崔舒若點點頭,這張好運連連卡確實很有用。

她見好就收,接受了係統的提議。並且已經開始躍躍欲試,衡量真話卡應該用在誰的身上。

可惜好運連連卡的作用大,崔舒若必須得留著後麵用,要不然她真相直接用上,然後畫機具圖,否則一點點完善細節,真叫人頭疼。她畫完圖紙後,還去尋趙巍衡,讓他幫忙找匠人,開始試著指導木匠來完成自己心中所想的機具樣式。

還沒等她徹底把製作綿布的機具弄好,鄭衡之那就已經將事情打聽清楚了。

其實崔神佑出事的時候,他本就打探過,可得來的無一不是因為戰亂失散的消息。後來久尋無果,崔家人幫她立了衣冠塚,也是慣例。

亂世下,即便是世家子也無法保全,何況是嬌滴滴的女子,要麼死於戰亂,要麼被胡人抓走做了不羨羊。

但因為崔舒若的提醒,鄭衡之輾轉找上了崔家當日在隨州城破時的護衛。

他才問清楚,原來那日城破之前,崔家的人就已經聽到了消息,準備逃走,為此收拾好細軟。而崔神佑在崔家不受寵,沒什麼人願意巴結她,連真心關懷她的長輩都沒有,於是連什麼時候出發都不清楚,隻能早早的等候。

好不容易坐上崔家叔母的馬車,卻在快到城門口的時候,被那位叔母找借口下馬車替她回崔府在隨州的宅院取東西。當時崔神佑的身邊就跟了兩個婢女和三四個護衛。

而崔家叔母之前明明說好了會等崔神佑,後麵卻借口一直沒等到人,情勢又危急,催促護衛們立即動身。

可以說,崔神佑的雖不是崔家叔母直接害死的,但卻絕對有關聯。

但崔舒若覺得不對勁,她記得自己剛醒來時,雖然說話聲音傳到她耳朵裡已經很弱,可明明就是能聽見的。明明就離生機那般近,便是爬也能爬回去,為何會倒下?

而若是歹人,那麼近的距離,掙紮聲不該叫崔家護衛們聽見嗎?

除非……

動手的是崔神佑很熟悉的人,才能做到讓她毫無防備,而且還得很恨她,非要讓她親眼見到自己離生路隻有一步之遙。

崔舒若有一種直覺,害崔神佑的人,反而是摘得最乾淨,僅僅在崔家見過崔神佑,後來提前離開的柳夫人。

崔七娘雖然麵甜心狠,可她委實不夠聰明,手上能用的人也不多,能支使的人也不過是傅母的兒子,殺她還要用買凶的方式。後來眼見她到了建康,絞儘腦汁都想不出好主意。

可柳夫人不同,掌家多年,崔氏上上下下大多被她籠絡。而且,一個頗有賢明的繼母,卻對陡然出現的已經死去的繼女充耳不聞,仿佛陌路,難道不值得深思嗎?

崔舒若將自己認為的疑點告知了鄭衡之,至於信不信,隻能看他自己。

鄭衡之聽到崔舒若的話,允諾會細查,但請崔舒若先不要聲張,因為畢竟沒有確鑿的證據,而若是傳至其他人耳中,隻怕柳夫人今後都會活在流言蜚語中。

崔舒若覺得很奇怪,他不是在乎崔神佑死去的真相嗎?

在乎一個人時,牽涉到她的一切不該容易自亂陣腳嗎,為何又願意維護其他人。要麼是因為並沒有那麼在乎,要麼他當真是言行如一的君子,就如外人對他的評斷那般。

崔舒若也有些拿不定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了。

也許是因為崔舒若到這以後,見過太多的人,各個不同,但都各懷心思,竟有些不信世上真會有寬容、溫厚的真君子。

她瞧著他,突然笑了,慢悠悠的給自己倒了杯清茶,狀若隨意的問,“若最後查明真是柳夫人做的呢?”

鄭衡之毫不猶豫,“依律懲處,繼母害原配所出子女,乃大罪,當杖責七十,夫妻和離,流徙三千裡。”

後麵的倒也罷了,光是杖責七十,就足以令錦衣玉食的柳夫人一命嗚呼。

但她家中顯貴,說不準能免除部分刑罰,但等她被接回娘家,能有的也不過是一根白綾。除非柳氏一族願意往後二十年都不能嫁女。

崔舒若繼續問,“若是崔七娘呢,你舍得嗎?”

這個問題,崔舒若單純是好奇,而且也有試探的意思。崔七娘年歲小,生得嬌憨可愛,旁人看不穿她的真麵目,隻怕會覺得她是世上一等好的女娘。

而這樣一個貌美如花的世家貴女,追逐在鄭衡之身後這麼久,他真的能一絲一毫都不動心嗎?

鄭衡之似乎對崔舒若的問題感到錯愕,旋即,眉頭一皺,“我同她並無關聯,世交之女,好友之妹,僅此而已,稱不上‘舍得’二字,還請郡主慎言。”

好吧,崔舒若從善如流,依言道:“若是崔七娘也害了崔神佑,或是害過我呢,不知鄭郎君會如何做?”

鄭衡之的回答和先前對柳夫人的一樣,毫無猶豫,“依律嚴懲。若她當真做了什麼,郡主手中亦有證據,不當直同我說。”

“你似乎不訝異崔七娘會害人?”崔舒若盯著他,雖然麵上是笑著的,但目光中帶著審視。

鄭衡之的神情不變,冬日裡的寒風呼嘯,將他披著的大氅上的皮毛吹得呼呼作響,但愈發襯得他麵冠如玉,坐如君子修竹般挺拔。

“嗯,我雖無洞察萬事的利眼,但總能察覺身邊人的性情。”

即便到了這一步,鄭衡之也沒有直言品評崔七娘的性子。她善矯飾,心思不端,可在鄭衡之看來,隻要一日沒有親眼見證對方的行徑,他就會以禮相待,不親近不逾越,但也不會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橫眉冷對。

見他沒說崔七娘的不好,崔舒若才算是真的信了他確實是一身磊落風骨。

倘若他一經她試探,就喋喋不休的講起崔七娘的種種壞處,還有他的揣測,崔舒若反而要慎重考慮是否要繼續與他聯手。

崔舒若舉起手中清茶,鄭衡之見狀也雙手捧起茶碗,身姿如鬆,輕緩中透著如古琴一般的流暢韻律。

二人沒有相碰茶碗,僅僅是遙遙一舉,便懂得了彼此用意。

可還沒有等鄭衡之查出什麼眉目,建康城內悄悄傳起流言,正是關於崔舒若的。

不知從哪開始,竟有人說崔舒若恐怕並不是夜夢仙人,她更不是仙人弟子,這一切都是假的。她其實是禍國殃民的妖孽,否則為何她所在的地方,都會發生災殃?

從並州的地動和大旱,一直到建康,結果皇後薨了,太子被廢。正因為她是帶來災禍的黴星,是妖孽。而且是崔舒若吸食國運,才讓國朝風雨動蕩,若是再放任她大搖大擺的出入宮禁,隻怕連皇帝的性命也要不保,而後江山徹底零落。

原本這些謠言隻是在坊間小範圍傳播,甚至不留心打聽都不清楚。

可偏偏,在大雪紛飛,壓倒不少建康的茅草屋,凍死牲畜時,前線傳來戰報。原本勢如破竹的定北王統率的大軍,竟突然間被瓦解,好幾處州郡的兵馬都各自離散,而羯族大軍夜襲,定北王遇害。

趁著幽州軍軍心不穩時,原本爭奪王位陷入內亂的柔然,還南下攻打定北王轄下的四個州郡。

原本五萬幽州軍鎮守幽州,四州郡不論哪一郡有難,都能有餘力襄助。可偏偏定北王先是帶走了兩萬幽州軍,後來為了打羯族能穩操勝券,又調了兩萬幽州軍來援。

僅僅剩下一萬兵馬鎮守幽州,根本沒有餘力派兵去其他州郡,除非甘願丟掉幽州。

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另外三郡被鐵蹄攻打,而且不知何時,柔然的人還跟羯族與其他胡人勾搭上,三郡皆被圍攻。一郡被攻破,一郡被屠城,而被屠的正是曲南郡。

蓋因去攻打曲南郡的是柔然,兩邊多年死敵,彼此將領和百姓都有血仇。

一座繁茂興盛的邊關大城,被屠殺殆儘,無一人生還。一開始還有百姓為死去的親人入葬,後來被殺光了,自然就無人掩埋。那座城,變作最大的墳塋。

定北王原本是想要切斷羯族大軍的退路,可最後卻是幽州軍腹背受敵。聽聞定北王被害時,定北王世子作為左路軍,被派至山穀,準備奇襲羯族王帳中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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