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1 / 2)

這玉瑩潤光潔, 在陽光的照耀下透著層暖光。

看模樣保存得極好 ,而且摸起來的手感極潤,倒像是時常放在掌心摩挲。

崔舒若不太熟悉古代的物品製式,但她想到了一個人。

正巧這時行雪掀開車簾, 捧著托盤, 上麵是溫熱的點心, 應該是早早放在燙了熱水的食盒裡保存的,如今日頭漸漸起來,也到了該用點心的時候。

她小心的擺在案腳有凹槽的案幾上, 又要為崔舒若泡茶,但崔舒若攔住了她。

崔舒若將玉佩貼於掌心,讓行雪能清清楚楚地瞧見,她觀察著行雪的反應, 笑道:“新得了塊玉佩,好看是好看, 可卻不知道來曆,行雪, 你能看出來嗎?”

行雪被崔舒若的突然發問弄得微怔, 神色略不自然, 隨後她仿佛極為不好意思地一笑, “郡主您高看奴婢了,奴婢不過是府裡的奴婢, 哪能知曉那麼多, 您若是想知道, 怕是要問朝堂上的相公們呢!”

崔舒若絲毫沒有被轉移注意力,她好整以暇的微笑望著行雪。

在崔舒若的注視下,行雪故作的笑容也漸漸消下, “郡主,奴婢當真不曉得。”

崔舒若笑了一聲,轉而講起另一個毫不相乾的事。

“廢太子荒淫,喜好女色,為此做出了不少強搶民女的事。可有些人家,官眷出身,即便看上了,也並非想搶就能搶。若是他看中的女子家族勢力不夠,便會逼迫她們的阿耶,不得不獻女,以保全家族。

可並非所有人都願受脅迫,總有一身傲骨不肯屈就的。

譬如原禮部侍郎廖瑜蘭大人,他生性清高正氣,絕不可能做出交出女兒的事,況且還是早已定了親事的女兒。可他不過是小小的侍郎,沒有實權,身後沒有可靠的家族,不過是僥幸被提拔,靠著實乾坐上侍郎位置的庶族。

如此行徑,自然引得當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正當風光的廢太子大怒,不惜構陷他。廢太子妄圖害得廖大人全家家破人亡,借此趁勢搶奪看中的美人。誰料那女子也是硬骨頭,在廢太子來之前,便一根白綾吊死自己,寧死不屈。

廖大人也在城門口以死明誌,撞牆身亡。”

行雪臉上的笑容不在,她垂著眼睛,神情木然,仿佛崔舒若說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崔舒若盯著她,自己動手倒了碗茶,推向她,“廖家有個小女兒,也在流放途中死了,你識得她嗎?”

行雪的手握住茶碗,神色平靜,“郡主說笑了,奴婢怎麼會識得?”

崔舒若見她不承認,索性不再繞圈子,她說:“太子已死,廖二娘子,你要瞞到什麼時候呢?”

“太子已死?”廖行雪睜大眼睛,不可置信,“他當真死了?”

崔舒若緩緩點頭,“廢太子被幽禁後,無人照料,終日苦悶,以致瘋癲。後來,某些依舊心中不安的人,動了點手腳,就叫他溺水而亡。”

“太子?”廖行雪幾乎一下就猜了出來。

崔舒若頷首。

而這短短的兩個字,也暴露了廖行雪的身份。

廖行雪最終低下頭,崔舒若則繼續道:“其實當日我詰問廢太子,又帶著阿娘進宮,並無扳倒他的用意,不過是想壓製他。誰料先皇後的病情經不起波折,廢太子出言頂撞,這才引得他被圈禁,後因聖人的遷怒而被廢。

後來的一切,並非我能預料,但確確實實是引得他後來被廢。說句公道話,像那般內幃不修,德行敗壞之人,一切儘是報應。”

廖行雪前頭都能穩住情緒,唯獨在聽見害得自己全家的罪魁禍首廢太子的死訊時,禁不住淚流滿麵,她深知自己的來曆崔舒若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索性不再壓抑。

她咬牙切齒,眼睛通紅落淚,甚至額角青筋隱現,“他本就該死!那就是個色中餓鬼,無恥小人!

今日郡主既已揭穿我的身份,我亦不能再瞞。”

隻見她跪行向後,朝著崔舒若行大禮叩拜,她抬頭時已是淚流滿麵,“郡主大恩,若非您出手,隻怕憑狗皇帝對廢太子的寵愛,他還不知能多逍遙幾年。而今他慘死,雖非我所為,亦足慰藉先父他們在天之靈。”

崔舒若的神情也從方才的平靜打量變作憐惜,她連忙扶起行雪,幫著擦淚,同仇敵愾地說:“不僅是廢太子,還有皇室的其他人,你好好活著,我們等著看他們狗咬狗自取滅亡!”

“郡主!”行雪姣好的麵容滿是淚痕,她詫異的盯著崔舒若,平日裡慣是冷靜的人,在驚聞最大的仇人身死後,不免心緒激蕩,而親手推動了這一切的人正站在自己的麵前。

行雪咬了咬唇,掙脫崔舒若的攙扶,重新跪在地上,雙手展開重新堅定的俯身,她將頭磕到地上,“趙家救我於水火,郡主推動了廢太子之死,為廖家報仇,我無以為報,今後甘為郡主牛馬耳,誓死追隨效忠,廖家阿予對郡主的忠心,今後天地可鑒,日月可昭。”

隨著她話落,以頭長叩,俯於手背。

而係統的提示音也出來了。

【叮,忠心值+60】

【恭喜親親,廖行雪(廖予)對您的忠心值目前為90點,已到了生死相隨,不問對錯的程度!】

崔舒若並不意外,對廖行雪這樣進退有度、心有城府、但性子隱隱藏著清高桀驁的人而言,即便她因為仇恨不得不隱忍磕頭,做著下人的事,可她的脖頸依舊似高傲的鶴,從不曾低下。

若是想收服她,能靠的也不過是替她報仇,揪住她心中最在意的這一切。

她要麼虛以為蛇,要麼就是真真正正的效忠,生死不改。

崔舒若握住行雪的雙臂,將她從地上拖起來,注視著她認認真真的許諾道:“我願以誠相待,來日共見腐朽舊朝傾覆,盼天下大安的一日。”

崔舒若如今手上可用的人太少,廖行雪宛若上天賜予的,不但精通世家的門道,而且她阿耶曾經在朝為官,家風清正,她自己也是博覽群書,篤信好學,剛好能彌補崔舒若不熟悉此時規矩風俗的不足。

好不容易收服了她,崔舒若重新向廖行雪詢問那塊龍紋玉佩的來曆。

這回廖行雪不再推脫,而是捧到手心,仔細打量,在窗戶斜照的陽光下,玉佩散發瑩潤的光澤。

廖行雪眼睛突然一亮,“郡主,奴婢想起來了。能認出這塊玉佩的,興許真沒什麼人。近些年天下動亂,如今的晉朝更是謀逆得來的天下,故而禮製不似過往嚴苛,即便是勳貴,隻要品級夠高,也能用上龍紋玉佩。

可在前朝時,最低也得是親王才能用上。這塊玉佩的形製,不太像晉朝的,倒有些像前朝時的風格。”

廖行雪的阿耶本就是禮部侍郎,她自己好學聰敏,比禮部的普通官員怕是知道的還要多。

既然她能這麼篤定,那麼八九不離十就是前朝舊物,而且年份不小。

兩相結合,足夠崔舒若推斷出它的來曆。

竇夫人曾經說過,老皇帝遍尋永嘉公主的胞兄周寧王遺留的血脈而不得。如今回想起來,那位“山白賢弟”雖然出現的有些突然,而且總是盯著她,但目光裡卻沒有任何惡意,仿佛僅僅是為了瞧上一瞧?

就連走也是一樣,因為意識到了自己引起她的關注,令她疑心。

可留下這枚玉佩是為了什麼?

僅僅是留作紀念,還是為了表明身份?

崔舒若覺得奇怪,從前的崔神佑遇見過那位周寧王世子嗎?他們之間是否有過交流,或者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相見?

不,應該不會。崔舒若推翻了自己的猜測,若是過去的崔神佑認識他們,那便不該留下這枚玉佩。

也許是因為崔神佑被囿困在博陵崔氏本家的老宅中,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且不容易混進去,故而不想見的嗎?

不,還有一種可能,他曾經也這般出現過,但崔神佑沒能發覺。

短短幾息,崔舒若腦海裡就浮過種種可能。

但最後她什麼都沒說,而是將玉佩重新收好,這東西怕是一時半會用不上了。至於周寧王世子一脈的人,且等著吧,若是有意,來日還會再尋她,若隻是為了瞧一瞧她可安好,隻要他們不被老皇帝一窩端了,將來還會有再見麵的時候。

崔舒若把可能是周寧王一脈的人來尋她一事暫且放下,沒有繼續沉思苦惱,橫豎都是沒有消息的。

沒看老皇帝這些年派了那麼多人出去,最終還不是一無所獲嗎?

她可不信自己尋人的本事能大過皇室的人。

放下以後,天寬海闊,看周圍的一切也就多了份閒心。

譬如她發覺從訾家出來以後,齊國公府用來馱行囊的板車似乎多了不少,隊伍看著更長了。兩家應該隻是口頭商議了趙平娘和訾甚遠的婚事,並沒有公之於眾。

趙平娘雖然曾死過一任未婚夫,可畢竟身份尊貴。按照正常的禮數,兩家私底下說好了以後,需要男方家遣媒妁上門,才能應下,然後讓所有人知曉。

因此這一回帶回並州的,怕是專程給齊國公的厚禮。

訾家果真豪富。

但訾老家主多麼老謀深算的一個人,他為唯一的嫡孫搭上齊國公家的這門婚事,不論花費再多的財帛,都是穩賺不賠。彆看訾家富庶,可樹大招風,人人都盯著他們。訾家嫡係血脈能承繼家業的隻剩下一個及冠不久的訾甚遠,哪怕他卓有才能、長袖善舞,想要平平安安的在一眾餓狼裡完整的承接家業也絕非易事。

更何況,如今的訾家風平浪靜,那是因為訾老家主活著,訾家這麼大的產業,手底下能人輩出,之所以不出亂子,是因為有訾老家主壓著,許多的人情也隻認訾老家主,等到他一過世,怕是頃刻間就生出異心。

如今就算是拋些家業出來,可隻要做了齊國公的女婿,就等同有了靠山。旁人再如何,也會收斂著點,不至於叫訾家在訾老家主過世後分崩離析。

壁虎斷尾求生,家業勢必要割舍些,但隻要真正的底子,那些商隊能保留下來,就不怕沒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況且……

訾老家主可是個慧眼獨具的人,在所有人還在為選哪位皇子而頭疼時,他已經預見了晉朝的衰敗,開始物色有可能成為新的天下之主的人物。

以此作為訾家將來的政治資本。

旁人若是知道他的打算,怕是會覺得異想天開,隻有清楚知道將來輸贏的崔舒若才知道,訾老家主究竟多麼有遠見。

怪不得能以庶民之身闖下如今的家業,後世更是能成為與陶朱公並肩的人物。

在崔舒若感歎訾老家主的先見之明時,趙巍衡也在為他的陣營不斷地收攏人才。

不過,此時的他,還沒有逐鹿天下的野心的,當真隻是天性使然,喜歡結交有才之人,不論是打鐵匠也好,販馬奴也罷,隻要有一技之長,哪怕武藝不長,也能受他尊重。

故而他帶著魯丘直他們時常脫離國公府的隊伍,有時是去荒郊野嶺探探,有時跑到城池熱鬨處將酒當水喝,狂飲大壇,那叫一個恣意暢快。

好似世間的一切規矩都套不到他們身上,醉可天地為背,醒可瀟灑九塵。

竇夫人見他方才新婚就總和那些下九流的人湊在一塊,總憂心他冷落了孫宛娘,為此還訓斥過幾次。誰料孫宛娘知道了,先是謝過竇夫人的關懷,又說趙巍衡每每出去前都同她知會過一聲,是她不好,沒有告知阿娘。

竇夫人也算是極為開明的婆母了,聽了孫宛娘的話,也是大感稀奇。

她問孫宛娘就不會因此芥蒂嗎?

孫宛娘卻笑得淡然,說妻者齊也,她不該是趙巍衡的約束,也不會因趙巍衡的離開就讓庶務亂作一遭,不論他在與不在,她都能將一切打理好。她會是趙巍衡永遠堅實的後盾,不管他想做什麼,哪怕她不能與他一同出去麵對外頭的一切,可至少共經風雨,不拖後腿。

竇夫人聽了孫宛娘的論調,倒覺得新奇。

新婦子們往往都對婚後懷有憧憬,即便不奢求夫婿日日陪在自己身邊,也總盼望著自己能是夫君的心頭好,是最中意的人。

可孫宛娘卻像是執掌中饋多年的宗婦才能有的心胸氣度,完全無視夫婿的寵愛,一心一意惦記的是妻者齊也。

竇夫人本是擔憂他們夫婦間會生出齷齪,如今看來倒是不用愁了。既然孫宛娘不在乎,她也沒什麼好說的,本以為少了她的管轄,趙巍衡會更加不著家,沒想到和過去並沒有分彆。

即便是出去,也必定會在五日之內回來。

可沒想到在快到並州的時候出了差錯。

他延緩了幾日都沒能回來,就在竇夫人擔憂不已時,趙巍衡不但回來了,身邊還跟著一群彪形大漢,不少人身上兼著匪氣,五大粗的,可在對趙家人時卻很客氣。

不僅如此,為首的那個高大漢子還命手下的嘍囉扛了不少木箱,浩浩蕩蕩的抬到了趙家的隊伍裡。

這個動靜不小,連齊國公都給驚動了。

換成往常,齊國公對手下的幾個兒子,哪怕私心裡有偏寵,可相處起來,動輒棍棒相加,從不留情麵。可今日的動靜實在是大,又有一群不知來曆,但一看就不好惹的綠林人士,故而他沒有立即發怒。

齊國公腰上掛著佩劍,走起路來虎虎生威,武將的勇武顯露無疑。

他先看了一眼那些綠林好漢,臉上倒是沒什麼鄙夷的神情,誰讓他一慣是禮賢下士的呢,綠林好漢也有不少有本事的,不說收入囊中,但留個見麵情,來日好相見不是?

齊國公輕輕頷首,然後把目光落在了趙巍衡身上,“衡兒,這是怎麼回事?你帶諸位好漢回來,怎麼能不派人回來支會一聲?”

不僅是因為突兀,而是這些人倘若另有目的,不說其他的,將齊國公府的人馬打個措手不及還是可以的。

隻能說,趙巍衡要麼是心大,要麼就是足夠有膽氣。

齊國公對自家兒子還是清楚的,他再如何也是跟著自己上過沙場的,不至於如此疏忽,那就是足夠有魄力,敢信那些人。

在齊國公責怪趙巍衡時,為首的那個周正高大的漢子不拘小節地大笑,“誒,國公爺不急著罵郎君,是我等非要跟著來的,為的是向您賠罪。”

“賠罪?”這回成了齊國公不解,他身材魁梧,不怒自威,但見到為首的漢子雖是綠林人士,可頗有氣概,愛才之心陡然而生,不自覺就客氣起來,說話的態度也和藹不少。

“敢問俠士,此前難不成與我齊國公府有過交集?我倒是沒什麼印象。”

那漢子卻道:“說來慚愧,我手下的兄弟有眼不識泰山,前些日子國公爺的家人在碼頭歇息,丟了不少財物,皆是我手底下不成器的兄弟喝多了酒,帶人乾的。

我前兩日結識了您家郎,那是一見如故,再一問,才知曉了此事,當即命人將您家中丟失的財物悉數送回來,並湊了些賠罪。還有我手底下那有眼不識泰山的兄弟,今日也叫他負荊請罪,任憑您責罰。”

“馬義!”為首的黑衣漢子一聲令下,就有兩個穿著褐色短打的男子壓著一個被剝了衣服,用麻繩綁了荊棘在背上的男子。

“跪下!給國公爺賠罪!”為首的黑衣漢子一聲令下,那額頭長了黑痦子、背上綁了荊棘的男子,無視地上的石子,二話不說就跪了。

足可見黑衣漢子的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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