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公見了頓時眼前一亮。
但他很快做出一副焦急的神情,想去攙扶對方,“好漢萬萬不可,不過是些許財物,權做贈予好漢,老話說‘不打不相識’,這也是你我的緣分,可當不起今日這般,竟還負荊請罪。”
說完,他轉頭怒斥趙巍衡,“你說說你,我齊國公府最是看重英雄豪傑們,你怎好叫人受此磋磨?”
見到齊國公怒罵趙巍衡,那額角長大黑痦子,跪在地上賠罪的男子當即不乾了。
他情急替趙巍衡申辯,“國公爺誤會了,某心甘情願,郎君一再勸阻,是某執意如此。我們綠林中人最重義氣,他既是齊大哥的兄弟,自當也是我等的兄弟,況且他能連挑寨中十八位兄弟,後來又敢應寨主之邀,扔下兵器孤身一人闖進寨子,與我等兄弟喝酒比拚,是個有膽識的漢子,我馬義真心佩服!
不管國公爺您是怎麼想的,按我們綠林規矩,兄弟的家人便要當做自家爺娘相敬,我冒犯了您,闔該如此!”
齊國公可不會在意英雄豪傑手底下的小嘍囉,聽見馬義這麼說,心裡也不由咯噔一聲,虎目一睜,瞪向趙巍衡。
像黑衣好漢那樣的,確實值得招攬,但怎麼也不至於叫他一個國公府的郎君以身犯險。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深究無用,倒不如徹底利用起來。
現在可還是冬日,齊國公大手一扯襟帶,將身上上好的大氅脫下,直接披在了打赤膊的馬義身上。
他歎了口氣,“不過是些許財物,竟引得好漢受了今日之罪,實是不該。再往前走上幾日,就到了並州轄下,不若請幾位跟著我回去,好生招待,權做賠罪。”
能化乾戈為玉帛倒是一件好事,可作為寨子的主人,黑衣好漢自是不便離去,隻能推辭。
但他提起那位齊大哥似乎就在並州周遭,乾脆讓馬義幾人跟著齊國公一起去並州,到時可以拜訪齊大哥。而且彼此路上好有個照應,附近道上的兄弟都是識得馬義的,能少許多麻煩。
齊國公當即就允了,還命人好酒好菜招待馬義幾人。
等到黑衣漢子走了以後,趙巍衡朗目如星,興奮的同齊國公說起黑衣漢子的來曆。
原來那黑衣漢子是附近最大的山寨嚴家寨的寨主,在江湖上很有地位,而且嫉惡如仇,劍術高超,曾經視數千人如無物,探囊取物般殺了胡人將領。受他庇佑,附近一帶的百姓僥幸沒被胡人驅使虐待。
不同於齊國公是為了收攬賢才,趙巍衡則是真心敬重這些英雄好漢。
可齊國公等到人都走了,當即變了臉色,獨自訓斥趙巍衡,“我看你是腦子不清醒,本末倒置了!那些人說好聽了是綠林好漢,說難聽了不過是區區流匪,招攬不到也就算了,何至於以身犯險?
還是你心疼丟失的丁點財物?
你記住了,你是齊國公府的郎君,是玉瓶,怎好為了打老鼠摔玉瓶?”
齊國公本想責罰趙巍衡的,但想到他確實結識到了一位頗具影響力的人物,那位嚴寨主即便是齊國公也有所耳聞,確實厲害,值得拉攏,兼之馬義他們仍舊在隊伍裡,若是責罰趙巍衡,他們定然也會有所耳聞,隻好忍下。
但齊國公還是勒令他接下來的日子不能隨意出去,安安分分的待到回並州再說。
事情傳進崔舒若耳朵裡的時候,她沒怎麼當回事,因為她很清楚趙巍衡堪稱天眷之子,無論多麼凶險,他都能化險為夷,而且收攬人心。
要知道後來出征時,他還經常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頭。都睡擒賊先擒王,但他就能把那些想擒了他的給擒了,而且次次大勝,足見是有運道的。
不過……
但凡是能做皇帝的人,有幾個不是曾有過好運道的呢?
等到過幾日的時候,聽說又有一個什麼齊大哥來了,手趙巍衡邀請一起回並州,但這件事比起上回的壯觀,便如丟進池塘的石子,很快沉下。
還是崔舒若吩咐人做的醬牛肉總算做好了,婢女端著手臂大小的醬牛肉端上來,才叫崔舒若又想起那些綠林好漢們。
她以前看電視,綠林好漢們隻要出場,動輒十斤牛肉十斤白酒,其實既沒有濃度高的白酒,也沒有牛肉。因為耕牛在古代不能隨意斬殺,違者是要受罰的。
不過,權貴嘛,可以多點權利,譬如讓一頭牛“病死”,然後再宰殺,這樣一來就不算受罰的範圍。
恰好崔舒若因為趕路沒什麼胃口,雖然醬牛肉真的做的十分鮮嫩可口,但她隻能忍痛命人將牛肉切了給他們送去。
而且在建康提純出來的白酒還剩了幾壇子,她也命人一並送去,剛好那個什麼齊大哥不是來了嗎,隻說用來招待他們相聚的。
崔舒若的行為得到了好漢們的一致讚頌,對衡陽郡主十分感激。
但事實嘛,既然電視騙了自己,沒關係,她現在有能力把這一切變成事實。好不容易抓準時機,辛苦謀劃把自己送上權貴階級,偶爾滿足一二惡趣味,顯然也是相當合理的。
以往常見的畫麵在自己的促使下竟然真的發生了,崔舒若心滿意足,剩下的幾日,雖然趕路依舊不太舒服,也阻擋不了她的好心情。
以至於終於到並州時,崔舒若還有餘力先去繡坊看一看,並沒有跟著齊國公他們回府。
繡坊的繁榮壯大是非常重要的,不僅牽扯了女工們的生計,還關於崔舒若功德值的穩定來源,繡坊在一日,就能幫助許多女子,她每日裡的功德值至少能加上五六十點。
要知道崔舒若續命的功德值也就是一天十點。
因而雖然前麵用了不少,路上攢了攢,加上剩下的五百多功德值,一共有一千六百七十二點功德值。
有功德值才能讓崔舒若有安全感,那是能在關鍵時候保命的。
不過現在她身邊出現的曆史名人越來越多,想要對他們用烏鴉嘴,耗費的功德值自然就越多。
崔舒若都不免多想,當初在現代的時候,如果使用烏鴉嘴也是用係統的標準,而且沒有功德值,完全是在扣命,她死的早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是有些可惜,她親生父母死的早,那些親戚還想從她爺爺奶奶身上繼承她父母的財產,她花了很多功夫和心力才鬥到讓他們沒辦法再作妖,可惜她最後還是死了。
崔舒若不是個沉溺於過去的人,她很快就把心緒收起來,專心視察繡坊。
其實她這一回來,主要是因著在建康時閒來無事,又花起織布機的結構,完善了一些地方,想要讓人再改一改,看看用起來能不能更順暢。
說到底成日裡用織布機的是女工們,好不好用不是崔舒若自己能憑感覺認定的,還是要給她們試一試。
這麼一耽擱,她就在繡坊過夜,等到第二日才帶著一群婢女和護衛坐馬車回建康。
也正是因此,才叫她在回府時恰好撞見趙知光在欺負人。
起初不清楚怎麼一回事,隻是在回院子的路上聽見有爭執聲,她還聽見了似乎有趙知光的聲音。
原本崔舒若是不想管的,旁人也就罷了,趙知光著實是令人厭煩,想起當初在建康時收到的釵,崔舒若就覺得頭疼。
他實在是太過膽大妄為,倘若叫外人發現,隻怕不知是她和趙知光,便是整個齊國公府都會受人非議。
可當崔舒若拔腳就準備走的時候,聽著爭吵聲,除了趙知光,還是覺得耳熟。
她覺得不大對,駐足聽了會兒,在弄清楚緣由後,等到千鈞一發之際,她走了出去。
“四哥,你們這是……怎麼了?”她仿佛剛到此處,什麼都不清楚。
趙知光瞧見她,眼前一亮,頃刻間就變了一副麵孔,白皙如玉的臉上儘是歡喜,那還見得到方才誣陷他人時的咄咄逼人跟小人做派。
他甚至下意識的整了整衣襟,可當他滿心歡喜開口時,崔舒若卻略過他,直接看向了齊平永。
崔舒若先是驚訝,而後是歡喜,瑩瑩如玉的臉上笑容粲然,“您是……在曲南郡附近我們見過的,您忘了嗎,您一人單騎殺了許多響馬,救下了我阿耶。”
雖然那日夜黑風高,但那事著實令人印象深刻,何況崔舒若本就是讓人過目不忘的容貌,崔舒若一提,齊平永就有了印象。
“是你?那位小娘子!”
眼見兩人相談甚歡,一副舊友相見的模樣,趙知光的話堵在嗓子眼,他站在崔舒若的背後,笑容頃刻消失,眼風如刀狠狠地剜向齊平永。
可惜崔舒若麵前的隻有齊平永和李恭兩人,齊平永正和崔舒若說話,沒瞧見,李恭瞧見了,但是他心思直,壓根沒當一回事。
若是趙知光方才不曾咄咄逼人的話,李恭興許還能驚奇的關懷一聲,四郎君你咋了,難不成眼睛抽抽了?
不過這種話,還是不說的好。
否則在崔舒若麵前出醜,趙知光怕是能記恨其他所有人一輩子。
除了崔舒若。
而崔舒若也問出了重點,“齊大哥,你們怎麼會和四哥起爭執?”
齊平永自知在他人屋簷下,不好做的太難看,本來是要善解人意的揭過的,奈何身邊有李恭這樣的直腸子在。
李恭對崔舒若的仙人弟子身份深信不疑。
在他眼裡,仙人知曉世間一切,最是公正,當即指責道:“還不是四郎君,非說我和齊大哥偷了他的東西,齊大哥解釋了半天,他說什麼也不肯信,還好郡主娘娘您來得及時,您果然是救苦救難的仙人弟子,救我們於為難之中。”
齊平永也訝然,當即抱拳道:“某不知您竟是仙人弟子衡陽郡主,某一介粗人,怎能當得起金尊玉貴的郡主一聲大哥,還請您莫要折煞某。”
崔舒若卻笑吟吟的說,“怎會,齊大哥客氣了,我也不過是肉體凡胎,再說了,當日若不是您救下阿耶,便是我也危矣。
說來您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怎擔不起齊大哥個字?以您的高義,我是斷斷不信會乾出雞鳴狗盜之事的,其中定然有誤會。”
趙知光方才一直尋不到機會,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有說有笑,見到崔舒若提起偷竊一事,當即插嘴,“舒若,他們當真偷了東西,我的下人將價值千金的手釧放在了涼亭上,不過是小解的功夫東西就不見了,恰巧他們曾經過涼亭,定然是他們做的。”
如同趙知光的變臉一般,崔舒若在看向他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加重咬字的聲音,提醒道:“四哥,齊大哥可是阿耶的救命恩人!”
趙知光一愣,但是也足夠叫他聽懂崔舒若的暗示。
“可……”
崔舒若打斷了他的話,隨手招過身邊的婢女,讓她去尋齊國公,隻說當日在驛站的救命恩人尋到了。
婢女立即福身出去尋。
而崔舒若則留在此處等,不管趙知光說什麼,她都微微一笑,不露半分破綻,“四哥稍候,一切等阿耶來了再說。”
她軟硬不吃,趙知光除了懊惱還是懊惱。
但趙知光卻不覺得是自己的錯,至於崔舒若,他即便是懷疑自己也不會懷疑崔舒若,乾脆把矛頭對準齊平永和李恭,徹底記恨上了他們。
一定是因為他們,才會叫崔舒若誤解自己。
他盼了那麼久,才盼得崔舒若回來,為此他不知準備了多少,然而一相逢便是這般場景。趙知光堅信,若非齊平永和李恭,至少和崔舒若相談甚歡的是自己。
也許是因為救命恩人四個字太有影響,齊國公竟然真的匆匆趕來。
他遠遠一望,就認出了齊平永,當即激動的大步上前,“恩公!”
齊國公甚至落下淚,“總算叫我找著您了,當日大恩,莫敢相忘!”
他見到周圍原先劍拔弩張,當即詢問旁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聽說是趙知光懷疑齊平永偷了他的東西,當即瞪了趙知光一眼,礙於人多,尤其是齊平永在,不好發作。
但齊國公堅定的道:“恩公的品行定然不會做這等事,知光你定然是誤會了。至於李恭……”
對齊國公而言,李恭雖有些武藝,可是愣頭愣腦,而且早就被受為自家的門客,私心裡沒什麼尊重。
崔舒若當即搶先一步道:“阿耶,我想李恭應也不是那種人。況且他與齊大哥是一同過來的,齊大哥人品貴重,定然不會做雞鳴狗盜之事,李恭在他身邊又哪有時機呢?”
她說的沒錯,最主要的是提醒了齊國公。
其實所謂千金,丟了沒丟都是小事,要謝過齊平永的救命之恩才是大事。
齊國公直接一錘定音,說此事與他們無乾係,讓趙知光自己查清楚,然後就態度熱切的把齊平永請走,親自招待。
等人走了以後,李恭當即跪下來,一個高出崔舒若半截的漢子,又高又壯,猛地往地上一跪,頭磕得實誠,崔舒若甚至有種梆硬的青石板都能被他嗑裂的錯覺。
“郡主娘娘大恩,我李恭是個粗人,可人不傻,心裡頭明亮著,若非您仗義出言,我今日怕是就不能逃過冤枉。我不曉得說啥好話,但今後,隻要郡主一句話,就是叫我去死,也絕不皺一下眉頭,但憑郡主娘娘您驅使!”
係統也傳來了提示音。
【叮,忠心值+80】
【恭喜親親,李恭對您的忠心值目前為90點,已到了生死相隨,不問對錯的程度!】
崔舒若對這份意外之喜很是愉悅的笑納了,她喊起李恭,命他不必客氣。又問起他家中近況,儼然一副關懷下屬的模樣。
最後好好地讓人回去。
她總算是收獲了一個忠心耿耿,而且還特彆能打抗揍的下屬了。
光是想想,崔舒若就覺得興奮。
但她的興奮很快戛然而止。
趙知光還在跟著她。
崔舒若身邊跟著的婢女仆從甚多,他即便是有什麼想說的,也不方便,但做出一副不甘的模樣。當著那麼多下人,他最後隻能隱晦的說一句,“你做了那麼多,就隻是為了收服他?他算什麼東西?若你當真想要一個可以驅使的人,我……”
趙知光是想說自己可以,並且樂意,他也是即便去死都可以的!
可他沒說完,崔舒若就忍無可忍,她的步子停了下來,瞪著他,咬牙切齒,“爾頭有疾乎?”